没留穆常侍,留的尚书台裴仆射。
三言两语问完,裴玄一脸兴奋外加仰慕,说陛下英明,留公孙师傅在先,立孔庙在后,即便又立什么顺天圣贤儒师又如何,在文人学子眼中,恐怕还没一册赵书得人倾慕。
赵书?李郁萧再询问,问出公孙参何以留下等等。
待裴玄出去,陛下独自在殿中静坐,黄药子上去问何时起驾回栖兰殿,陛下不答,只凝望着殿中某个地方。
那是穆常侍方才站的地方。
人常言忠君之心,李郁萧暗想,世间如何的忠心恐怕都比不过穆庭霜待他的心。
半晌,陛下吩咐:“前些日子朕的白梅手巾遗落寝殿,再找出来吧。”黄药子言道早先就洗净收着的,陛下叹口气,“去取来,朕……”
黄药子静待片刻,听见陛下似有若无的喟叹:“仍贴身带着便了。”
第130章 暂引樱桃破
却说转眼入夏, 芭蕉浓榴花燃,四月的天堪比盛夏,愈发地热。
趁着这股子热气, 宫中护国天王寺建得如火如荼, 穆相日间不单单只坐镇丞相府,逐渐开始往辟雍宫行走。
如此一等先不表, 单表这日李郁萧打太学回栖兰殿。
陛下是个畏热的, 秋葵转纱扇给搬到黑木车上,连轴地转, 就这额角时不时还要挂一两颗汗珠,就是这么燥。
车停在殿门口, 李郁萧掀开车幔正想往下走, 眼风一扫忽地在殿檐下头看见一个人,这个人穿朝臣们夏日惯例的朱色袍服,戴高山冠,正撩着衣摆跪到地上。
他双手交叠, 手背挨额头, 拜伏在地。
穆庭霜。
唉,这大热的天儿,李郁萧转就想使黄药子把人叫起来, 可是穆庭霜身体这么一倾,腰间缀的一物侧滑到一边, 正正撞进李郁萧的眼睛,此物不是别的, 正是一枚玄霜玉璧, 那枚玄霜玉璧。
。还能不能行了。
宫中都道穆常侍每日一跪是祈求,实际是什么, 李郁萧甩手进殿,实际怕不是要挟朕吧。
迳到殿中,李郁萧霍地停下脚步,唬得身后黄药子险险仰个趔趄,也没管,径自又拐回殿门口,此时穆庭霜已拜出去一段距离,李郁萧一指他:“传朕旨意。”
一旁黄药子和其余宫人都竖起耳朵等着领旨,没成想,白等好半天,陛下一句话说半剌,横竖是没下文。
黄药子轻咳一声:“陛下有何旨意?奴婢等听着呐。”
陛下手往外指半天,嘴皮掀开又合上,最终只是道:“栖兰殿前的白玉砖空着清清白白多好,少叫他沾着。”
呃?宫人们互相瞅瞅,这个旨意,到底是个什么旨意?是终于赦常侍大人么?可是听着又不像,可是陛下已经呼呼腾腾往殿中行去,“陛下,哎陛下,”黄药子慌得跟上,“可是请穆常侍进来答话么?”
“谁叫他进来?”李郁萧瞪一眼,气势却又瘪下去,蜇磨两下子,道,“要跪叫他滚去廊庑下头跪,回头别着个热症,再赖到朕的头上。”
“诺。”黄药子出去传旨。
少一刻,陛下已经歪着饮毕一盅梅子汤,黄药子进来回话:“常侍大人说谢陛下关怀。”
关怀?真个关怀,又怎会许他受这个罪?阴阳怪气,给谁没脸。李郁萧眼睛瞪着:“你再去问,他到底如何肯罢休。”
没一会子黄药子赶着回来禀道:“常侍大人问陛下如何肯戴古璧。”
如何肯?
李郁萧眼睛瞪不住,只惘惘然望向殿外。
空气里有些香气,依稀的,像是护国天王寺烧的檀香烟气,又像是辟雍宫飘来的书香气,都是……这些气味,倘没有穆庭霜出力,宫里决计兴旺不出来,可是,李郁萧不愿放任自己松口。
宫人们等候良久,听见陛下轻轻的叹息:“既然他一定要如此。”
……
穆常侍失去圣眷,这事儿,阖宫都在传。
传到麟趾宫,一向万事不挂心的汝南王罕见地忧愁,问荆勒途:“你母亲和你爹也这般闹脾气么?”
荆勒途在写字,眼观鼻鼻观心:“殿下想要知道这个也不难,殿下交年过去也到十二,舞勺之年,也可说亲,自己娶妻不就知道了?”
噎得李荼没话说。
传到长信宫,太后少不得蠢蠢欲动,刚刚晋封法威慈济妙应慧能师太的净音劝她:“只是罚跪,未见得是决裂,万一日后和好如初,娘娘此时动作恐怕惹人生怨。再一个,娘娘多少念一念从前的风波,陛下不是听人摆布之人。”
再三商议,太后决定静观其变。
太后旁观,有人就不愿意旁观。
这日谭诩一板一眼跑来找陛下训话,言语间多次提及前朝一些霍乱朝纲的娈宠和幸臣,说得李郁萧都有些莫名其妙,在说谁啊?借古喻今,这个咱们知道,但是他的幸臣只有穆庭霜啊?有了还不是一日两日,怎么现在才来说?让朕警惕幸臣,正得宠的时候不来说,闹嫌隙的时候来说?是什么道理。
后头李郁萧才知道,顺天圣贤儒师,就是穆涵穆丞相,新选进太学几个人,这几个新封的学士吧,学问怎么样不知道,德行好不好还两说,但是模样都是一等一的好。
模样最好的一个,开始见天地被遣来御前,说是替丞相府递奏折笺子,李郁萧非常讨厌任何人妄自安排他的身边事,因此非常不难烦,连名字都懒得问,心说是不是丞相府的通侍黄门死绝了,要派这个小白脸来跑腿。
其实照实说,人家不是小白脸,这个辟雍宫学士生得高大,盈月脸、四肢孔武,削剑眉、瑞凤眼,鼻峰眉峰下颌峰,没有一处缺棱角,用现代的眼光去看,哪是什么奶油小生,分明是个硬派小生。
另身高相仿身形相似,侧脸儿某个角度看过去,不好说,竟然稍微有点相府二公子的风貌。
这日丞相府呈来南边海防的邸报,细数海防漏洞,李郁萧一看,还是啊,在揪荆睢的小辫子。其实这东西呈给李郁萧看没什么实质作用,就是留个底,将来好说一嘴。
那,咱们白给你当锅炉么?少不得要添柴抬火。
转手李郁萧就想把东西递到将军府,可是眼角一瞧,咦,这个跑腿的怎么还在?想着赶紧打发出去,耽误咱们送信儿呢,李郁萧道:“海防年年消耗甚巨,却时常还有水匪滋扰沿岸百姓,实在奇怪,回头朕与太尉说道说道。”
行了吧哥们,表态也表了,回吧。
谁知这个大兄弟眼睛一闪,道:“陛下,这许多日了,陛下还未询问过臣的姓名。”
噫,李郁萧一身鸡皮疙瘩,啥许多日了?咱们是睡你了还是怎么着你了?碰你一根汗毛了?怎么就许多日了。
陛下不言语,这人自说自话:“陛下不愿意臣随侍,是因为殿外穆常侍的缘故吗?”穆庭霜雷打不动,每天来栖兰殿绕圈,今天此刻正好在外头。
这么一说,李郁萧又不愿意承认,道一声不是,这人又问:“听闻陛下有一架名琴曰紫茸,臣不才,自幼略习琴艺,倘若有幸得观紫茸真貌,此身技艺总不算空付。”
李郁萧没兴趣玩这些你来我往的把戏,干脆拒绝:“紫茸现不在殿中,改日吧。”
“陛下不予臣紫茸,”这哥们眼神绕着往李郁萧面上兜来,又道,“如此倒是遗憾,回去臣怕是要向相爷诉苦。”
?
有靠山你了不起是吧?李郁萧闷声闷气吩咐:“去取朕的紫茸。”
黄药子使人送上来,设好琴案,李郁萧心知这哥们今天手指头不挨上琴弦不会罢休,决定先发制人:“朕要听《素霜》,只听这个,你若是不会,朕自回仲父便了。”
殿中安静一刻,李郁萧斜眼看,看看你敢说不会?
还真不敢,俊秀颀长的臣子颔首作揖:“诺。”
礼罢往琴案后头坐定,双手摆开架势,弦音汩汩地流淌开来。
其实要说陛下疏忽,自诩现代人什么没见过,实际有些手段他还真的没想到。
《素霜》又如何,只要是琴音一响,传到殿外、传到宫中,相爷的目的即是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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