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们还没做成夫妻。
算了,不做了。他没有想与你做肝胆相照爱重唯一的爱人,他宁做你的幸臣,不与你做夫妻。
李郁萧缓缓抬手,一处一处,衣带盘扣,方才他是如何解开如今再如何一一系上,末了,他抚一抚穆庭霜整齐的衣襟,看一眼。这是他此生挚爱,那么多的依赖和思念,是他上辈子小三十年从未体会过的销魂滋味,罢了,既然人家无意。
红菱汁子拌白梅,可菱角原没有很甘甜,这碗汁子主调到底是苦涩,含在口中,是生食花瓣一般的味道,李郁萧含着满嘴这般的苦涩味道,再抿一抿,泯入胸肺,眼中没留下半分,他的满眼里只是柔软:“……不提了。君王宠幸嬖爱的臣子,朕不使你受这等屈辱,不提这些了。你去吧。”
“陛下?”穆庭霜无比错愕。
陛下却不再容他任何置疑,肃起一张脸:“穆卿领旨,守住门外,日升前无人可进出,朕要歇一觉。”说罢卷着锦被躺下,脸朝里不再言语。
药力的困扰褪去,然身上却只有那一处是舒适,其余的,胳膊疼,头疼,心也疼。
榻边穆庭霜只能瞧见一道冷硬的背影,敞开衣裳雌伏于人,已经是穆庭霜能做到的极致,如今再凑上去,无论如何他做不到,忡愣片刻,只得退出屋内。
一直到推开门再合上,一阵冷风呼啦啦地吹过,身上一冷,穆庭霜才悚然回过神,怔然朝房中望去。
陛下,陛下受他和太后的算计,却依然愿意往他这处来,口口声声向他求救,又提起先帝,说先帝一生也只娶一人……这一切,都是何意?难道是要与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
忡怔过后是无穷无尽的惋惜无如,他想,一生一世,你才几岁,你……还是天子。
他发愣的功夫,外头守着的韩琰瞧见他,过来急道:“你怎出来?”
他答:“圣人旨意。”
韩琰恨道:“他的心意你还不明白!你只知谨遵圣旨,你还知道什么!”
还知什么?穆庭霜宁愿自己什么也不知。他只道:“我还知,纵天下人不许,我也一定使他旨意必达。”望一眼紧闭的门扉轩窗,“我待如何。”
韩琰红着眼睛:“你没瞧见修慈寺惨状,陛下宁愿点火烧身!”
穆庭霜五内如焚,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一些事,却又好像全无意识,韩琰见他不语,提起另一项:“那陛下的伤呢?你总好好料理了罢?”
?什么伤?韩琰焦急道:“陛下为防沉溺情毒,不惜自残,那一袖子的血!你没瞧见?不谈情爱只谈忠君之心,你到底心里有没有陛下!”
血是瞧见的,可是?可是那难道是陛下的血?!
心里,有没有陛下?
韩琰要抢进去查看,穆庭霜脸色如沉地拦住,嘴皮一掀:“我如何你且不管,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你既然忠心,你还不进宫去接岑田己?”
说罢他推门进去,又利落反手关上,一切纷扰阻隔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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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古者天子后立六宫,……”《礼记·昏义第四十四》
不,没有。拉扯才刚刚开始。
第63章 有恨难询佛·四
屋内陛下似乎已经睡熟。
他俯卧在榻上, 脸侧到一边。
醒着时,他这一张脸穆庭霜总先看见眼睛,眼睫其青, 似乎总将瞳孔也染上些碧绿的颜色, 他一双眼便好似碧桃生露井,鲜秀光晕直可惑人。如今他闭着眼, 光芒尽敛,于是穆庭霜看见他的唇。
李郁萧生得一副薄唇,可是先前两人一番厮磨, 他的唇叫摧得丰润鲜红,嘟着肿着, 挨在枕上。枕上原绘绣的红药, 红药却不能比其艳色,比其他的唇,枕上的图案总仿佛没有开得很丰艳。
碧桃春,红药熟, 穆庭霜反应过来之前, 手已经就要抚上这副面孔,只分厘之差。
他五指一合,僵在半空。
便还是先去看伤。
轻轻揭开左边半截袖子, 穆庭霜眉心狠狠一跳,这手上、这手上的伤?!这是下得多少狠心!绝不仅仅是韩琰所言的“扎刺”, 穆庭霜颤着手比一比,有的伤口状如乌豆, 血窟窿一般, 这、这是一根不甚尖锐的物什一次一次反复掇进去,还不够, 还叫扯着左右搅合,生将皮肉抹开剜出来。
陛下,陛下,竟是如此决绝地在反抗太后的安排么。陛下臂上的血色比面上的颜色更令穆庭霜心魂皆惊。
他细细观摩,陛下左手肘侧到小臂,到腕骨,甚至再到手心——手心是从前,也是在自在这处,叫琴弦划的,如今还有些痕迹——总之一眼瞧去没有一块好皮,穆庭霜哽着喉咙不知该作何感想。
房中清创归肌的白蜡膏翻出来,白帛也翻出来,又寻来一壶绿缥,一点一点蘸在伤口,睡梦中的人无意识地挣动,似乎叫疼着,每到此时,穆庭霜便好似也叫蛰住,心尖上一缕疼痛弥漫,下手愈发地轻。
待一条小臂囫囵扎完,陛下又似乎觉着瘙痒,伸手要扯白帛口儿,穆庭霜握住那只不听话的手。
这一握,就好似再离不开。穆庭霜的手握玉笏,握竹笔,握铜剑,握朱弦,似乎总是欠奉,今日终于寻着命定的归宿。
忍了又忍,穆庭霜翻身上榻,将陛下翻身安置好,他在旁边躺下,手臂穿到枕下,小心地垫在陛下脑后,又将陛下的手递过去在自己手中握好,另一只手也握住,人整个拢在怀中,又一根一根掰成十指相扣。外头似乎是有人禀报请见,穆庭霜悄声打发。却见怀中陛下似乎也很中意背后偎上来的这具身体,竟然蹭一蹭,自己寻得一处格外舒适的姿势,毫无芥碍地脑袋往后一仰,靠进穆庭霜的肩窝。
这一夜再一次,他的陛下躺倒在他的怀中,上一回狂乱这一回安静,他却是一样地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何心意。院外池中荷开又败,人间岁月盛衰无常,一世无情,平生有志,他下颌微沉,一个吻没落在碧桃也没吻上红药,端端正正轻轻巧巧落在怀中人的鬓上。
……
第二日清晨。
窗外漠漠秋阴无赖,帘内烂烂风光莫非?榻上情形何其亲密无间,风华少年,交颈相拥,醒来即看见对方的眼,好睡一宿各自迷离,便好似眼睛里面都带着情。
穆庭霜还牵着陛下一只手,一整宿也没松开,此时碧桃带雾红药微张,他心中升起一些犹疑,不确定是否应当亲一亲,其中之一,抑或是都尝一尝……?
?
“穆卿,”只见陛下缓缓往后挪一挪,“给朕传服洗吧。”
“陛下。”穆庭霜唤一声,他有一句歉意要表,也……旁的话呢?继续劝谏么?模模糊糊地,他觉得不妥。还未想得完备,可统统没有给他机会,陛下脸上恢复清明,随即眼睛一垂,甚么神情也看不清,手也从他掌心抽离。
见他不答,李郁萧径自扬声往外呼:“韩琰进来。”
“陛下,”穆庭霜轻咳一声,“臣——”
李郁萧手一抬示意他不必多说:“穆卿护驾有功,”却是衣袍一拎利落下地,回身朝榻上一笑,“朕重重有赏。且歇着,明日再宣你。”
说完陛下就这般,这般散着发,赤着足,没有一丝留恋推门离去。仿佛是韩琰、黄药子等人伺候着在外间漱洗更衣,隐约传进来几句交谈,似乎问的是宫中、太后等事,听不大真切,仿佛隔着什么。真奇怪,穆庭霜心想,他房中从不爱厚重华贵的绮帐屏风,并没有遮挡,为何竟然听不真切?
少顷,内侍唱喏,圣驾起驾回宫,穆庭霜坐在榻上,枕边余温如梦,锦被当中躺着一枚乌玉玉璧,想是仓促间遗失在此,伸手摸一摸,冰凉如斯。
陛下宿在荷西佳处三回,竟是一回比一回走得干净利落。
陛下金口玉言,说明日再宣穆卿,可明日复明日,好几个明日过去,栖兰殿安静得仿佛一幅画,半句传召也没有。
如此几日风平浪静,问候倒是每日送来,陛下手信渐渐不再用丝帛,开始用笺子。精巧的纸笺一角埋着白梅骨朵,是上最后一道浆之前,陛下亲自吩咐叫添的,单门供栖兰殿往荷西佳处传信,再用心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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