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胆子大得很,说万死不辞,说请君处置,张嘴竟然说要到梧桐朝苑献舞。梧桐朝苑是什么地方,现在宫中默认的是陛下召幸穆常侍的地方,鸮靡选这里,意思是愿做嬖宠。
他姿态摆得低,任他低到哪去,陛下不买账,不允。
这消息叫穆庭霜听着,暗中撺掇黄药子劝劝陛下,有何不可?阖宫议论的,就叫他去梧桐朝苑。
届时也好处置,免得叫栖兰殿见血。
他如此说,黄药子自然不敢把这话传到御前,只说不如允了,免得这起子蛮子上下左右不安生,不知还要闹出多少故事,李郁萧一听也有道理,若能一劳永逸当然是好的,因这日在梧桐朝苑见鸮靡。
却又不舍得在梧桐朝苑的正殿、书房或者寝殿见人,这几个地方陛下总觉着是有些人的专属,外人不配来,因只选在梧桐朝苑小池的一座亭子宣见,叫漻沫亭。
旨意下来,穆庭霜着手布置,先使黄药子放出消息,说那一日梧桐朝苑要清理园圃,晚春的桃杏要下地,钩盾令要带人过来,这人多眼杂的陛下不喜欢,因此巡卫的羽林先撤出去。
好,无人戍卫,钩盾令又临时叫沈决扣住,梧桐朝苑清清静静。
消息明明白白传出去,只等着传到鸮靡耳中,看看那枚侍女匕他带是不带。
到日子,午时一刻,太館令率人抬着食案打栖兰殿告退,圣驾即将往漻沫亭起驾,同时黄药子的人往鸮靡寝处寻找,枕下一看,传出来消息真切,空的。
行,穆庭霜即可典领姜弗忧和羽林,候到漻沫亭近处的宫室。
说来也巧,这宫室不是别的名,恰巧四个字提在匾额上,烟霞曙洲。
至于陛下,穆庭霜也有计较,万一鸮靡身上还藏着什么功夫,届时拿人拿证物,乱糟糟的,伤着圣驾可不好,便只叫黄药子在栖兰殿的熏香里头做做手脚,春困午乏,刚用完善陛下困头兴起,少迷瞪一刻也是有的,待他醒来,鸮靡的现行应该已经抓着,再请旨定罪,不在话下。
“常侍大人,”黄药子手底下的内侍躬身进来禀报,“贼人已过乾明门。”
“知道了,”穆庭霜目光凝定,“叫你的人都藏在殿内,不要露出行迹。”
万事俱备,只待收网。
远远的,鸮靡穿一身越人衣迳来,还带着他们砂织本国的两名舞侍,这两个舞侍持琴笙,想是为他伴乐,三人将跟着的内侍甩得丈远,呼呼腾腾的架势,知道的是来献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拆房子。
姜弗忧轻轻斥一声:“不成体统。”穆庭霜表示赞同,继续向殿外望去。因陛下早有旨意,漻沫亭上坐席舞案都是设好的,两个司乐也坐好,家伙事儿备得停当,想来鸮靡,只等着圣驾到来。
“羽林,”穆庭霜平平吩咐,“我观此舞侍右臂曲扭,手藏于袖中,像是掩有异物,你将人押来。”
“诺!”羽林抱拳,领着人疾行出殿。
姜弗忧瞧羽林卫都出去,悄声道:“这人仿佛不是韩少丞留下的人。”
“全用上咱们的人,”穆庭霜也是低声,“岂不是将你们送上风口浪尖,他是丞相府的人。我捉鸮靡的错处是为着在陛下面前争锋,用自家人手又有何不妥?”
姜弗忧一愣,随即笑道:“两头占得,真是便宜你的。”
便宜不便宜,穆庭霜不知道,但他知道,鸮靡只怕不会轻易俯首。他也不再躲清闲,领着人出去,到漻沫亭前站定,鸮靡恶狠狠的:“你为何拿我?我是奉圣上的传召,带陛下到了要你好看!”
“为何拿你,你自有主意,交出来罢。”鸮靡哪里肯就范,穆庭霜看也没看他,点点头,闲闲补两个字,“搜身。”
“你敢!我是砂织——”他是砂织什么,鸮靡没说得毕,只是两只手叫羽林制在身后他还犹自挣动,大叫道,“陛下尚对我礼待三分,你岂敢动我!”
穆庭霜原负着手,此刻一只手抬起来轻轻一撩,羽林得令,就要上手拉扯鸮靡的衣裳,鸮靡怒极,嘶吼道:“你敢!光天化日你如此辱我,我是陛下的人!你这是辱没陛下!”
“你是,陛下的人?”穆庭霜凝目看他。
第125章 稽首如空,睟容若睇·二
穆庭霜掀着嘴皮念一遍,细细体会这几个字带给他的滋味。
是何种滋味儿?
那是,好似钻到他皮下一枚小刀子剌肉一般的滋味。他知道此言是虚,但他中心不可抑制一段怫然张牙舞爪,他冲鸮靡掀起嘴角:“既然咱们鸮靡公子如此尊贵, 好,我不在白日底下除你衣物, 来人, 请公子到殿中。”
就近的殿宇就是烟霞曙洲,一行人押着鸮靡进殿, 鸮靡却又恨声道:“不过凭仗皇帝宠幸,血性汉子你且自己动手!”
一行人僵持在殿门口, 穆庭霜撩起眼睛看他。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且说这头栖兰殿。
李郁萧饭毕漱口,一盏消食的山里红苻子茶还没饮完,忽地脑中一阵昏沉。
这怎说的,他心中纳闷, 他虽然午后常常犯困, 可也不至于这前脚刚咽下去一嘴就犯困,食物还没到胃里头呢,犯什么困?他就想站起来, 先往殿外或者天井里头活动活动。
一旁黄药子却开口相劝:“陛下,五谷进腹, 胃经勤苦,百脉奔聚, 陛下还要上外头行走动, 仔细一会子着头晕。”
别说,真的好晕。可一面昏着头一面听着, 李郁萧觉着不对,黄药子此人,一旦开始嘚啵嘚准没好事。无端一分警醒,他甩开黄药子扶他的手往殿外行去,黄药子一路“使不得,使不得”追着到殿外。
往阶上随意一站,只消深深吸两口气,果然,李郁萧精神一阵,烦闷昏沉之感退个干净。
又不傻,李郁萧穿来也几年,这些饮食器具上的手段再看不出来?他问黄药子:“怎么回事儿?是茶还是熏香?”
黄药子支支吾吾不敢答,一看这情形,李郁萧呵呵一笑:“怎么说,又是你家常侍大人的主意?”黄药子头埋得愈低。
“人在哪儿。”李郁萧问,黄药子无法,只得往东边指一指。
东边,梧桐朝苑,行,李郁萧也不多问,径自行去,仪驾连忙跟上。
这事儿吧,李郁萧一面大步流星一面思忖,打量至多是穆庭霜使黄药子下药,让他昏昏沉沉然后欲行不轨。呵,大胆。可是这话说回来,穆庭霜不该守在近前?不然他昏了,穆庭霜人却在梧桐朝苑?那还怎么不轨?什么意思。
到地方李郁萧才发觉,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之前定好的鸮靡献越人歌,不就是说的在这座亭子么?怎么回事,鸮靡没见着人,倒是看见当值的羽林郎将在这?还有姜弗忧?都围着干嘛呢?
姜弗忧和羽林郎将上来行礼,李郁萧这才看见重兵围押的两个砂织舞侍,俱堵着嘴半身赤果跪在地上,这时姜弗忧快速道:“启禀陛下——”
陛下却没听她说完,抢问:“穆庭霜呢?”
姜弗忧往殿中望一望,李郁萧似有所感心头狂跳,为何?这一局场中独缺穆庭霜与鸮靡两人,为何单独关在殿中?
他没有夷犹伸手一推,两步掇开烟霞曙洲紧闭的门。
殿中只有两人,一个发上散乱,是鸮靡,肩上散落的是越人服的披帛,再往下……不着寸缕。李郁萧目光一点点挪到鸮靡身后的人身上,穆庭霜。
穆庭霜倒是衣衫齐整,面上神情刺得李郁萧一个哆嗦,面上看似平静,但是眼中骤雨氤氲,分明是个极暴戾的神情。
那是……那是什么样的眼神李郁萧也说不清,但让他想起穆庭霜压在他身上时的眼神,每一次,穆庭霜似乎都是这么个眼神。
面前这情形却不容李郁萧多想,只见鸮靡整个人身子折着,被穆庭霜狠命按着后脖颈掼在床榻边,听见有人进来,穆庭霜寒声道:“我不是早有吩咐,不许任何人——”他转过脸看见李郁萧,一惊,“陛下?怎么……?”
李郁萧目光在他和不断挣扎的鸮靡身上转一转,收回目光,竟然一言未发就此转身,出殿,利落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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