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查两不查, 人家也坦荡, 直接亮出来,是武皇帝朝从扬州录上来的清品,出身升云学宫。
升云学宫啊, 这是荆睢的人啊。李郁萧开心了,荆睢这是要跟穆涵对着干, 是不堪其扰终于出手么?自家地盘上丞相党的人日多,李郁萧总在想荆将军能忍耐到何时, 没想到, 就到今日止。
朝中有人,有谭诩、汝文弼之外的人襄助, 李郁萧瞬间大感欣慰,看看,看看,几年的功夫,终于扶植一些人手。腰杆倍儿直,陛下下旨要在清凉台议事。
不仅下旨,旨意还下得很急,中间儿还使一巧劲儿,只使人对穆涵说陛下急召,没提鸿都观的事儿,派去的小黄门是黄药子一手调教,着急忙慌的那个样子,弄得穆涵以为又有人行刺呢,连哄带骗赶着给薅到清凉台。
到地方才知道,不是行刺是议事,议的不是别的事,议的是鸿都观的事。
清凉台朝臣齐聚,九卿在列,三公齐全,另紫阳真人和玄清真人侍立在殿中,李郁萧请穆涵入内,道:“仲父来了,朕年轻不知事,鸿都观观主关乎国教礼运,还是要向仲父拿主意。”
穆涵还没来得及回话,他又说:“此二人都为朕讲过经,一般无二的道法玄妙,可见仲父当初选人时用的心,他二人都能胜任,仲父替朕选吧。”
陛下的意思,这两个都是你点头送上来的人选,这档口你若说都不行,那是打太常和你丞相府的脸,打你穆相自己的脸,快选吧,别废话。
穆涵一看,殿中上首,陛下一脸的殷殷,满殿朝臣众目睽睽,最要紧的是内史撰舍人在立柱后头的坐席上奋笔疾书。罢了,穆涵打量,不过鸿都观一名观主,坏不了大事,倘若不肯配合着少府行事,再说罢。
鸿都观观主是国师,国师近仙却终究不是仙,既然不是仙是人,那么出个三长两短也没甚稀奇,倘若实在不肯听话,任上仙逝就是了,陛下此番旗鼓大张催得紧,不妨先顺着,这是穆涵的打量。
咱们丞相大人还打量,至于人选么。
穆涵拱手:“启禀陛下,臣观玄清真人气度高华仙姿奕奕,宜登任鸿都。”
打量来打量取,在穆涵看来,玄清至多是叫自己那个好儿子笼络,可话说回来,如何笼络?不是财就是权,若论这两样,穆庭霜能许本相就许不得?还能输给那个贱人的儿子不成。
相反紫阳,穆涵至今未能摸透那些秘辛紫阳是如何获悉。一个或可结纳一个底细未知,两害相较取其轻,是以穆涵最终点玄清的名字。
与李郁萧的设想差不多,他笑向玄清:“倒要恭喜玄清道长。”
不过说鸿都观却不全是鸿都观,今日另有重头戏,李郁萧话锋一转:“仲父,鸿都观观主之位落地,倒叫朕想起另一宗。”
穆涵眉心一跳:“哦?陛下何事萦怀?”
“朕想着,”李郁萧一脸恳求,“宫中有鸿都观,朕却不能自顾自修道听经,总要顾及宫中笃信佛教之人,总要顾及长信宫。”
“陛下的意思是?”穆涵一副本相且看看您要闹什么幺蛾子的神情。
那陛下就老实不客气了,李郁萧张嘴:“朕想为修慈寺另择一名,护国天王寺,再择立主持,册护国禅师,就与玄清真人一同受封,上圜丘请诰,太常太卜代为誓天。”
殿中响起几声不明显的吸气声儿,陛下这是明晃晃要给释教撑腰,要分鸿都观的权,要和鸿都观分庭抗礼啊?最浅显一项,那往后朝臣们倘若要请平安符,是向鸿都观请还是向,什么寺来着,对护国天王寺,还是上护国天王寺请?
这事儿,穆相能答应就有鬼了。
果然,穆涵肃容道:“陛下,修慈寺原为宫室所改,敕封禅师想必要重新兴建一座庙宇,陛下可别忘了北行的军士,西面还有局势未明的砂织,陛下却决意要在宫中大兴土木吗?”
哦唷好大一顶帽子,李郁萧心里翻白眼,自家每年跟扶余买马买兵私吞多少军费,如今倒来怪朕修庙占你军费。腹诽搁在一边,李郁萧面上做一个深以为然的神情:“仲父说的是,宫中不该兴土木,如此,朕让他们先将咸宜观的活儿停一停。”
这也不是胡话,之前李郁萧授意,姜弗忧游说,穆庈雪确实领督建咸宜观的差事。
只是朝臣们没听说,听陛下解释道:“宫中道观只有鸿都观,却朝臣都要踏足,内廷女眷倘若也去难免不相宜,正巧今年宫中穆女史提议,不若在北台之内修一座女观,朕已经准了。仲父,将来贵主入宫,总要有修道之所啊。”
贵主?是谁。殿中朝臣们都听着,是啊如今宫中只有一个罗美人,罗美人据传拜长秋寺多一些,太后她老人家也信佛不信道,因此内廷没有女观就没有,没人儿需要,但是将来“贵主”入宫,贵主是谁,不就是穆女史么,她信道啊,这不还没进宫已经张罗起来么。
御史台一位少丞高声道:“陛下所言甚是,尊道贵德,仙道贵生,北宫掖庭确实缺一座女观。臣以为,咸宜观不宜延宕。”
?这话怎是御史台来说?李郁萧一瞧,是哦,穆庈雪不仅是穆涵的闺女,那也是裴越名义上的外孙女,可不轮着御史台有话要说。
陆续又有几位朝臣附和,甚至还有一个丞相府的少史,站出来说咸宜观不必停工,北境区区一个扶余,不足为惧,花费甚微。
众人还在议论,穆涵却知道,搬出他闺女,说什么贵主入宫无处求问道学,不过都是由头,护国天王寺也好咸宜观也罢,都落在两个字:分权。
攸地,穆涵目光掇到御座之上,陛下,好啊,陛下这哪是心血来潮,哪是想一出是一出,这是早有设计!却多早呢,怕不是……怕不是早几年民间忽地兴起甚玄奘和尚、悟空行者时就打下的桩子!
却看周遭,朝臣们进言,没人反对咸宜观,因着这是穆相独女的意思兴建的,将来也是给她管着,谁反对咸宜观不是给穆相没脸?
除此之外,也没人太反对护国天王寺,谭诩等人穆涵不意外,可是另有一些人,以太常丞为首的一群人,竟然也很是赞成的模样!
一时穆涵心中大恨,是何时起?南境的经营好费心神,他不察之下,朝中竟然这般纷杂,竟然再不是全盘在他掌握,竟然再不是全然向他俯首称臣。
可是既然穆女史主持修建咸宜观已然践行,那么宫中不宜兴土木这说法就立不住,没道理你闺女就可以修,太后就不行,这话一头堵死。
平生不会低头,穆涵阴沉道:“陛下,陛下为尽慈孝主张拜护国天王寺,却不知去岁长信宫为何封宫?汝南王又为何思过太庙?”
呃,李郁萧一省,是因为咱们计划好的南下避祸啊。
当然如今原本驻守国都的那些师傅已经好端端各回各家,不对各回各庙。
但是穆涵当时给安的可是谋朝篡位的罪名,这罪名隐而未发,朝中不知,一旦掀出去,太后和阿荼的名声就毁了。太后何惧,她自己都不会管朝中民间如何议论她,但是阿荼,李郁萧不能让阿荼沾上污名。
穆涵拿这个威胁,确确是蛇打七寸,李郁萧一下子说不出话,汝南王李荼,旁人只道是他这个做兄长的心头肉,不知其实还是他看好的储君人选,如果跟什么“诅咒皇兄”、“欲行不轨”扯上关系,将来建储就会千难万难。
陛下闭口不言,臣子们只得硬着头皮接茬。
到这地步谁还看不出来,多少年了,丞相党与少帝党的纷争终于搬上明面,战鼓初擂,今日清凉台佛道之争注定载入史册。
两方朝臣摆开架势铆足劲开始争辩,有的说民间释教风行,朝中不立释教魁首未免不顺应民心,有的则说天竺密宗擅淫,是邪魔外道,如何可得昭告天下的恩典,荒唐。
辩来辩去争来争去,各执一词,李郁萧心急如焚,缺一步,一步能逼得穆涵不得不退让的棋,千算万算没算到穆涵真能这么不要脸,偏偏李郁萧至今脖子上还留着疤,再热的天也要高高领子围起来,去岁这一季的变故不能提,不敢提。
正当李郁萧在御座上蜇磨得不行,忽然左侧第二列中段一人排众而出,是穆庭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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