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非从袖袋中拿出一盒伤药,将伤药放在木柴之上。
昨日兹丕黑父一直在擦自己的胎记,胎记那东西怎么可能被擦掉,兹丕黑父的皮肤被擦的充血红肿,甚至已经破了皮,露出鲜红的嫩肉来。
刘非今日特意带了伤药,准备进一步感动阴郁小狗。
今日没见到人,刘非干脆把伤药留下,转身离开了。
等刘非走出很远,看不到身影之后,沙沙一声轻响,一抹人影终于走了出来,来到木柴旁边。
是兹丕黑父!
兹丕黑父的脸面藏在金色的面具之下,只露出一双阴郁的眼目,目光复杂的凝视着那盒伤药,慢慢伸手拿起,死死的握在掌中,深深的看着刘非离开的方向。
梁错回了御营大帐,并没有看到刘非,不由得有些奇怪,过两日燕然便会抵达会会盟大营,梁错这些日子很是忙碌,刘非却没甚么事情可做,按理来说不该如此“早出晚归”才是。
梁错道:“方思,你家郎主最近都去甚么地方?”
方思回话道:“陛下恕罪,方思也不知。”
“不知?”梁错奇怪。
方思道:“郎主这两日将近黄昏都会出去,也不叫方思跟着,所以……方思亦不知。”
梁错正在思索,刘非便回来了,因着刘非今日一直在等兹丕黑父,所以回来的比昨日还晚。
案几上摆放的吃食已然冷了,梁错道:“方思,将膳食热一热。”
刘非道:“陛下还未用膳么?”
梁错笑道:“这不是等着你一同用膳。”
刘非道:“陛下白日要辛苦处理政务,其实不必等臣用膳。”
“那如何可以?”梁错拉着他坐下来,道:“也没等太久。”
说着,顺口问道:“你这两日都去何处,这般晚回来?”
刘非高深莫测的一笑,道:“撸狗。”
“又去撸狗?”梁错好奇:“到底是甚么样的狗子,竟能让你接连去看两日,险些误了晚膳,朕也想一同看看。”
刘非摇头道:“陛下有所不知,这狗子怕生的厉害,臣今日便没能逮到他。”
梁错点点头,道:“有些犬的确是如此,起初是会怕生的。”
梁错养过不少猎犬,因此有些经验。
刘非扬起一抹微笑:“等臣降服了这只小狗,一定会带给陛下看的。”
梁错:“……”不知为何,朕总觉得刘非的笑容怪渗人的,一定是错觉……
第三日刘非照例去“撸狗”,明日北燕的会盟使团便会抵达,梁错今日早早处理完了政务,打算早些回去歇息,养精蓄锐,明日好专心对付燕然。
他刚走到御营大帐门口,哪知道这么巧,便看到刘非离开的背影,施施然往一个方向而去。
梁错自言自语道:“必然是去撸狗了,朕倒要看看,是甚么样的小犬,竟能让朕的太宰流连忘返。”
于是梁错悄声跟上去,打算偷偷看一眼。
刘非并不知自己被梁错跟踪了,径直来到膳房后的空场,今日兹丕黑父依然没有来,刘非找了个木柴依靠着坐下来,歇歇脚,免得像昨日那般站的腿疼。
梁错跟着来到膳房后的空场,左右看了看,心底里有些子奇怪,猎犬合该养在犬笼,有专门的犬人照看,怎么会在膳房?难不成……是要下锅的狗肉?
梁错正在奇怪,目光一凛,眼神变得警戒起来,机警的看过去,便见到有人躲在膳房的帐篷后面,目光幽幽得观察着刘非。
那个人严严实实的掩藏起来,只露出半张脸,眼神阴郁而诡异,整个人驼着背,缩着肩膀,但他的金面具实在太过扎眼,即使只露出半张脸,梁错一眼也能认出对方。
——方国国君,兹丕黑父!
梁错蹙眉,兹丕黑父为何在此?而且还在暗搓搓的观察刘非,看起来不怀好意的模样。
梁错留了心眼儿,监视着兹丕黑父的动作。
兹丕黑父并没有发现梁错,就像刘非没有发现梁错一般,时辰一点一滴的渡过,眼看天色昏暗下来,太阳完全落山。
兹丕黑父那幽暗的眼神,被黑夜所笼罩,整个人看起来更是怪异,仿佛一个十足十的怪胎。
沙沙——
便在此时,兹丕黑父终于动了,他缩着肩膀从膳房的帐篷后面走出来,暗淡的月色将他的影子拉长,仿佛一具行尸走肉,慢慢向刘非走去。
梁错眯起眼目,沉肩提肘,暗自发力,手指扣在腰间的佩剑之上,只要兹丕黑父敢对刘非不利,别管他是方国还是圆国的国君,梁错都不会手下留情。
刘非似乎也听到了脚步声,豁然回头,对上了兹丕黑父的目光,并没有任何惊讶,而是道:“兹丕公来了。”
梁错一怔,听这口气?二人是约好见面的?
刘非不是说去撸狗,怎么会与兹丕黑父见面?难道前两日,也都是与兹丕黑父见面,所以才会早出晚归?
一想到此处,梁错心窍里登时沸腾一般的酸涩,醋浪仿佛海啸一般,咆哮而来。
兹丕黑父站定在刘非面前,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张开手掌,这才嗫嚅的道:“你……你的东西。”
是那盒伤药。
刘非道:“这是送给兹丕公的伤药。”
兹丕黑父戴着面具,但他的眼神划过一丝茫然。
刘非解释道:“兹丕公的脸面擦破了,回去可有上药?金面具如此厚重憋闷,若是不上药,伤口很可能溃烂的。”
兹丕黑父垂下头,过了良久,这才微微摇头。
刘非道:“请兹丕公安坐,非来替兹丕公上药。”
兹丕黑父吓了一跳,连忙按住自己的金面具,使劲摇头,道:“不、不不!不能摘!不能摘!……丑。”
兹丕黑父语无伦次,使劲晃着手。
刘非温和一笑,仿佛在哄孩子,道:“兹丕公,日前非已然说过了,兹丕公的面容,非但不丑陋,甚至可与陛下比美。”
朕?
梁错暗搓搓的冷笑,一个面有残疾的方国国君,竟然想与朕比美?哼……
兹丕黑父有些犹豫,刘非道:“天气闷热,伤口若是不上药,万一溃烂,兹丕公便不怕真的变丑么?”
兹丕黑父紧了紧手掌,似乎有些动摇,慢慢将宽大的手掌从金面具上挪开。
刘非见他松动,抬起手来,将金面具取下……
梁错眯起眼目,仔细去看兹丕黑父的容貌,他的眼下有一块黑色的胎记,那胎记虽然不算太大,但十足扎眼。
梁错心中冷笑,这容貌不过如此,甚至连朕的一个小手指都比不上,身材高大又有甚么用,再高大,胸膛也是一马平川,你难道不知,刘非便是喜欢朕的大胸么?
梁错想到此处,又是自豪,又是心酸,酸得几乎倒牙。
刘非取下面具,兹丕黑父紧紧闭着眼目,大有掩耳盗铃的意思,只要自己看不到,旁人便不会觉得自己丑陋不堪。
刘非没有说话,将面具放在一边,打开伤药的小盒子,取了一些药搞出来,轻轻涂抹在兹丕黑父的眼下。
梁错:“……”
梁错一口怒气顶在胸口,朕的太宰,竟然摸了方国国君,还给他涂药,如此这般的温柔!
梁错当即便想要冲出去,但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刘非连续三日早出晚归,自不会只是想要给兹丕黑父抹药,肯定另有用意,倘或朕这般意气用事冲出去,坏了刘非的事情,岂非显得太小家子气?
梁错的年岁比刘非要轻一些,平日里故作老成,便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可靠一些,更像一个合格的帝王,倘或贸然冲出去,岂非太过孩子气?
梁错想到这里,忍耐着收回脚步,暗搓搓的用一双狼目,阴鸷的瞪着兹丕黑父,可惜兹丕黑父并不知情。
兹丕黑父起初紧紧闭着眼目,感受到凉丝丝的滑腻,终于试探性的睁开了眼睛,刘非在给他上药,触碰到了他黑色的胎记,并没有任何厌恶的表情,反而十足平静,如同对待一个普通人一般,对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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