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非早就笃定燕然就是北燕天子,但他不能明摆着告知梁错,毕竟这都是在预示之梦中看到的。
于是刘非道:“燕主藏匿在使团之中,却一直没有被旁人怀疑,臣斗胆猜测,其实燕主并非伪装成了使者或者小吏,而是……”
梁错眯眼道:“随役?”
刘非幽幽的道:“讴者。”
梁错脑海中瞬间出现了燕然的模样,沙哑的道:“刘卿是怀疑那个领舞的讴者?”
梁错并不笨,而且十足聪敏,刘非只是引导了一步,梁错立刻便想到了点子上,极其的精准锐利。
刘非道:“陛下英明,讴者乃随行的仆役,虽人微言轻,但行走在使团之中,畅通无阻,无人会阻挠。”
梁错冷笑一声,道:“好啊,倘或这是真的,这个燕主还真是能屈能伸。”
刘非道:“不过一个讴者罢了,陛下若想知晓真伪,随便找个借口,抓来审问便是。”
又是随便找个借口。
梁错眼皮一跳,道:“甚么借口?”
刘非稍作沉吟,道:“那讴者美艳绝色,不如……陛下便说看上了那讴者的颜色,传他进宫来侍寝。”
梁错眼皮更是狂跳:“侍寝?”
刘非点点头,满脸的一本正经。
梁错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道:“找一个燕人讴者来侍寝,这话传出去,旁人若以为朕是一个见色起意的色胚,如何是好?”
刘非抿了抿嘴唇,看了梁错一眼,那眼神似乎在反诘梁错:难道你不是一个见色起意的色胚么?
梁错头疼的愈发厉害,额角青筋乱蹦,道:“总之,这个法子,朕不答允。”
*
北梁与北燕的联姻敲定。
北梁将军屠怀信,威严骁勇,屡立战功;北燕国女,年轻貌美,乃是燕主燕然唯一的同胞妹妹,简直是天作之合,登对非常。
婚宴在北梁将军府举行,梁主梁错将会亲自主婚,百官参席,场面前所未有的宏大。
婚宴当日,将军府门口车水马龙,排队送礼的人群,从大门一直排到街坊的楼子之下,又绕着楼子转了一整圈,绵延的看不到尽头。
“大冢宰至——!”
站在府门口的屠氏家宰朗声通传,刘非跨步走入,并没有往宴客的宴席而去,而是拐了个弯,往内苑走去。
此次北梁与北燕联姻,北燕也为燕饮准备了许多助兴的曲目。
刘非径直入内,很快便来到了北燕讴者更衣梳妆的屋舍门口。
刘非双手背后,抬了抬下巴,道:“把门撞开。”
“好嘞太宰!”跟在身边的屠怀佳抬起脚来,“嘭——”一声直接将门踢开。
“啊呀——”讴者们还在化妆,吓得惊叫出声,纷纷看向门口。
刘非闲庭信步的走进来,环视了一圈,果然看到了燕然,燕然坐在讴者堆儿中,正在对着镜鉴为自己画眉,略微有些诧异的看过来,正好与刘非对上了目光。
燕然十足镇定,不着痕迹的错开眼神。
“这……大冢宰。”负责歌舞的官员连忙上前,道:“大冢宰怎么过来了?可是有甚么吩咐?外臣这就……”
刘非抬起手来,示意对方噤声,幽幽的道:“陛下前来主持婚宴,没成想方才丢了东西,竟有胆大包天的贼子,盗走了陛下的贵重之物,向这面逃跑,本相负责纠察此事。”
“这……”官员连忙道:“哪个狗贼,竟狗胆包天的盗窃梁主之物,真真儿是该死!该死!这……太宰,您看我们这儿,都是一些讴者,也没有窃贼……”
刘非环视一圈,再次将目光落在燕然的身上,走到他面前,幽幽的道:“原来……窃贼在这里,来啊,拿下!”
屠怀佳就好似奸臣身边的爪牙,立刻大步上前,一把扭住燕然。
燕然下意识想要挣扎,但又唯恐自己的身份暴露,装出一副柔弱的模样,瑟瑟发抖的道:“太宰……奴家、奴家一直都在此处更衣梳妆,怎么可能是盗贼呢?”
“是啊!”官员道:“这这……太宰,是不是有些误会啊?”
“误会?”刘非冷笑一声,道:“你是觉得本相有眼无珠,连一个小小的盗贼都认不出来么?还是觉得本相故意栽赃陷害于他?”
官员登时被梗住了,他官职低位,怎么敢与刘非叫板?这些话是决计不能说的,只能干笑道:“太宰……误会、误会……肯定是有甚么误会!这这……婚宴马上便要开始了,讴者们还要起舞助兴,太宰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通融?”刘非道:“陛下丢了贵重之物,还等着本相回去复命,本相给你通融,又有谁来为本相通融?”
刘非摆了摆手,不耐烦的道:“带走。”
屠怀佳尽职尽责的扮演着爪牙,揪住燕然道:“别废话!快走!”
燕然被他推得一个踉跄,火气顶在心窍之中,耐着性子道:“太宰,不知梁主丢失了何物?太宰说奴家盗窃,总该让奴家明白罢!”
刘非挑了挑眉,回头看向燕然。
显然,偷盗只是刘非拿捏燕然的一个借口罢了,在这之前,刘非并没有想过贼子到底偷走了甚么。
屠怀佳眼皮狂跳,给刘非打眼色,机智的指着玉佩点了点,示意刘非说玉佩,毕竟玉佩这顽意是有钱有权之人的象征,梁错的腰间总是佩戴着一些灵玉。
刘非并没有注意屠怀佳的暗示,镇定的道:“你偷了陛下的心窍。”
“甚么?!”燕然纵是见多识广,此时也懵在当下。
“这……心……”官员瞠目结舌。
刘非平静的道:“怎么,难道心窍不是陛下的贵重之物么?”
官员短暂的怔愣了片刻,很快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狠狠送了一口气,拍手道:“原是如此!原是如此啊!”
官员显然会错了意,对燕然挤眉弄眼的道:“既是如此,你便好生与太宰前去,好生伏侍梁主,曲目之事你不必担心,我自会找人替你领舞。”
随即官员又对刘非溜须拍马的道:“太宰辛苦了,实在辛苦了,这么点子小事儿,还要太宰亲自走一趟,若是外臣知晓,一定提前为太宰送过去,也免得太宰忙碌奔波。”
官员主动推开大门,道:“太宰,那外臣便不耽误太宰复命了,可别让梁主等久了。”
屠怀佳:“……”
屠怀佳瞠目结舌,揪着燕然有些发呆,他们是来拿人的,怎么北燕的乐府官员反而更加积极?好像、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
刘非还是一脸平静,简言意赅的道:“带走。”
燕然并不想离开,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奈何乐府的官员会错了意,不但不留燕然,反而积极的推搡着他离开。
燕然被扭送出来,带到一处空旷的屋舍,燕然环视了一圈,低眉睡眼,做出一副可怜惧怕的模样,颤声道:“太、太宰……奴家当真没有偷盗……太宰饶命啊,饶了奴家这次罢。”
刘非挑眉道:“本相自然知晓你没有偷盗。”
燕然惊讶的抬起头来,对上刘非那双清冷得毫无波澜的双目,一股不好的感觉浮现出来。
刘非轻轻挑了挑嘴唇,道:“我自是冤枉你的,燕然。”
咯噔!
燕然心窍狂跳,犹如擂鼓。
他下意识屏住吐息,装傻充愣的道:“太宰,您说甚么?甚么然?奴家……奴家听不懂啊,奴家还要回去领舞……”
他说着便要往外走,刘非抬手拦住他,幽幽的道:“一国之君还要献舞,你们北燕的传统好生奇怪,是也不是?”
燕然堆笑的脸面慢慢凝固、干涸,眯起一双眼眸,阴冷的看向刘非,道:“太宰何时猜到了朕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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