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秋问:“要是功德也没有呢?”
“那就后果就很严重了。”颜方毓压低声音说。
容秋被他神秘兮兮的态度也弄得紧张起来。
他也下意识压低声音,趴在颜方毓耳边问:“会有什么后果?”
颜方毓严肃地说:“会……白挥一次刀。”
容秋没反应过来:“……啊?”
“当然什么事都不会有!”颜方毓陡然哈哈大笑起来, “刃都没开呢,连只鸡都杀不死。”
容秋:“……你又逗我玩!”
他气哼哼地丢开颜方毓的脖子, 推着他的肩头似想与人拉开距离。
然而颜方毓本来捞住他膝弯的手掌也忽然一松。
容秋猝不及防,只觉得自己身体猛地向下坠去!
“啊!”他下意识向前猛扑, 重新抱住了颜方毓的脖子。
与此同时,容秋下落的腿弯也重新落在一双手掌中——似是颜方毓本就没打算放手,方才只是吓吓他。
容秋还残余着一瞬的惊魂未定。
他瞪圆眼睛,紧紧趴伏在颜方毓后背上,冷不丁听见那人胸腔中低低的哼笑声。
又来!
又这样逗他!
容秋哪还有什么不明白,大吼一声“我不要你背了!”,遂挣开颜方毓的手从他背上跳了下去。
闷头往前才走了半步,膝盖便磕到了床沿。
——原来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走进屋里,走到床边了。
容秋猛地转过身朝颜方毓瞪了过去,那目光中有愤怒,有羞恼,还有不敢置信。
颜方毓一下子大笑起来。
容秋被他笑得更生气了。
原来这人早就料到了自己不会这么轻易从他背上下来,这才故意逗弄,让他主动行事。
容秋顿时呜路哇啦大叫起来,想要重新爬上颜方毓的背。
颜方毓一手一只,轻巧捏住容秋的手腕,紧接着两手一合,将他细细白白的腕子用一掌圈住,提溜起来放到床上。
“好了,我的背比床榻还舒服吗?”他语带安抚,“才刚恢复一点,就乖乖躺着。”
“才刚恢复一点”的容秋霎时不敢再作祟,遮掩一般抱住了被子。
“还没说完呢。”
他悄咪咪把话题往回拉,生怕颜方毓再关心自己的身体。
“嗯?还有什么要说的?”颜方毓随手给他理了理被角,“就算他拿了廌刀想要斩你,恐怕连你的一根兔毛都斩不下来,反而会伤到他自己。”
“因为我身上没有业障,”容秋顺着他的话说,“他就算有刀,也只能去斩坏人。”
颜方毓微一点头,笑得肆意:“所以说,与其说是安察使拿刀杀人,不如说是我的廌刀需要个会走会动会挥刀的刀架子罢了。”
“——哦!”容秋恍然大悟,“所以廌刀杀人不沾因果的说法,是颜哥哥自己放出去的!”
颜方毓颇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干脆地点了点头:“对。”
“我让安察使慎重下决断,若对方时不至死便需慎用廌刀。但若有人抢刀,也不必以命相护。”
说到这儿,颜方毓的声音带上点幸灾乐祸:“那些人为了‘不沾因果’去抢廌刀,却个个都死无葬身之地,外人还以为是我雷霆手段,哪知是他们自己害了自己。”
“那刚刚江泥鳅问的时候,颜哥哥就应该说‘是’呀!”容秋不解。
说廌刀杀人确实不沾因果,不就可以骗他去抢刀了吗?
何必遮遮掩掩、弯弯绕绕,说些兔听不懂的话?
什么“不是廌刀所斩之人都可斩,是廌刀只斩该斩之人”,听起来就像是劝人不要乱打廌刀的主意,后者真有非凡威能一样。
颜方毓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有些话从我口中定了性,和被我似是而非的放出去意义是不一样的。我若点头称是,那天下廌刀刹那便会变为真的杀人不沾因果之刀,而其中因果便会担在我一人身上。”
容秋没太听明白,但还是肃然起敬地长长道:“哦——”
颜方毓咳了一声:“当然了,这么缺德的招肯定不是我想的。”
容秋:“啊?缺德吗?”
颜方毓眼神微妙地看着他:“嗯,那仙葩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他这语气,大有一种你们兽修果然都是一个德性的意思。
“小羽说这叫钓鱼执法,”颜方毓话语中带着一丝丝唏嘘,“确实挺好用的。”
容秋的崇拜毫不留情地进行了转移:“小羽哥哥太厉害了!”
“什么跟什么啊!你见过他吗,怎么连哥哥都叫上了?”颜方毓酸溜溜地说,“跟人有点距离感,别见谁都叫哥哥姐姐的。”
容秋争辩:“才没有,在书院里我都是叫同学的,但小羽哥哥又不是同学。”
“哦!”容秋说到一半,又忽然想起来,“他是特邀先生来着,那我叫他——”
“不许叫!”颜方毓陡然打断他。
关乎师门,颜方毓的“先生”“师父”“师尊”ptsd又犯了。
总有一种岑殊下一刹那就会瞬移过来,做一道手撕麻辣兔的错觉。
颜方毓真恨啊。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在他小师弟入门之前,自己与师尊、大师兄,师徒三人是多么良好而纯粹的师与徒、父与子的关系,却被一株仙葩生生给带歪了。
容秋包容地看了看颜方毓,乖巧“哦”了一声。
“那江泥鳅想去杀谁?”他贴心地转移了话题。
颜方毓勉强回神,正色道:“方才我便已卜了一卦,他身上并无业障。”
“嗯?”容秋有点意外。
小兔子身上还带着那种世事非黑即白的天真劲儿,在他心里,江潜鳞俨然已打上“坏人”的烙印。
坏人嘛,就该是手染鲜血,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了。
“世家长子,资质只能说尚可,然本人努力上进,这才早早金丹大成,”颜方毓绸扇一展,江潜鳞的生平往事已如纸上墨书一般,毫无遮掩地任他读取,“投机取巧的手段虽有,但都无关他人性命,至多是有背仁义道德。”
颜方毓笑道:“有毅力、有手段,还肯上进,在大多数师长眼中,这已经是个十足的好徒弟人选了。”
“哦,”容秋扁扁嘴,“那我也不喜欢他。”
颜方毓顿时失笑:“从未有人让你非得喜欢他。”
“那颜哥哥呢?”容秋直勾勾盯着颜方毓,下意识脱口而出,“颜哥哥也是‘大多数师长’里的一个,觉得他是好徒弟人选吗?”
问完,容秋又觉得不好。
就像是容秋与小伯劳食谱不同,他不喜欢吃小老鼠,却也不会让喳喳也必须讨厌吃它。
——况且喳喳就算不吃素,看到水灵灵的小仔菇时也会替容秋衔来呢。
可当对方是颜方毓,容秋却开始希望他恶己所恶,喜己所己。
这是不对的,他不该这么小心眼。
容秋心里这样想着,同时却不可遏制地渴盼听见颜方毓否认的答案。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惶感袭上了容秋的心头。
他只是喜欢了一个人,自己却好像变成了坏人。
容秋赶忙又说:“——不,没有,当我没问。”
正在这时,颜方毓的声音与他一同响起来。
“没有。”
容秋倏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什么?”
颜方毓:“——我说,对,我也这么认为。”
容秋:“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容秋顿时蹦了起来,张牙舞爪地朝身旁人扑了过去。
颜方毓大笑着点上容秋的脑门,把人按回了枕头上。
“哈哈,你不是都听清了?做什么还非要我再重复一遍。”动作间,一律长发从颜方毓鬓间垂下来,落在容秋脸颊上,好似他正倾下身来在容秋耳畔絮絮低语,“就这么想听我说他人的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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