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似是冰山消融时互相挤压的刺耳嘎吱声,又似是拿钝剑刮擦人的耳膜。
这一脚太突然了,天牝津猝不及防嚎出了点兽显的天赋。
他这一声明明不高不大,却极富有穿透力,像是在在场所有人耳边响起。
众人的脑袋也同时一嗡,下意识捂住耳朵。
但那声音却像是直接穿透了头盖骨,在人脑海中回荡着嗡嗡的余音。
连法台上的主讲先生都停了下来。
广场上已经没有隆隆的演讲声,四下安静,逐渐恢复听觉的众人纷纷扭头朝他们看过去。
天牝津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个,他只是捂住胸口仰在原地,脸上混杂显露出极致的痛苦与快乐,这让他的表情狰狞又扭曲。
下一瞬,整个门前广场都响起天牝津压抑着激动的声音。
“嗷——这力道,带劲!”
他尖叫。
“我行!我可以!弟弟再蹬我一次——!”
第027章
容秋借着蹬人胸口的力道重新弹起,在半空中以一个奇异的姿势扭了个身,平稳落地。
经过几次对老婆的祸害,他道歉的姿势已经非常熟练,一声“对不起”刚刚滚到容秋唇齿边,听见天牝津这么说,他不由得把话又咽了回去。
“……啊?”容秋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一时之间没想起回话。
有人找骂,有人找打。
离家之后的生活虽然丰富多彩,但也同时有许多让兔摸不着头脑的事。
“清明院训‘万物有灵,有教无类’,”法台上,那位气势威严的修士淡淡开口,“我自然也理解某些生灵天性难平,若实在想要表演,便等典礼结束后,我在如意楼包个台子,演到你们尽兴。”
他并没有停下用以放大声音的术法,以至于整个山门广场都回荡着他语带微嘲的声音。
“哈哈哈哈!……”
他话音刚落,如捧场一般,有些盘坐在前排的人族修士们放声大笑了起来。
当中有道声音笑得极其夸张,容秋朝那边看去,与笑得一脸恶意的江游看了个对眼。
后者故意撩开自己的外袍,冲容秋拍了拍他腰间悬挂的钱袋。
容秋莫名有些不太舒服,却也知道错处在己,只好乖乖道歉。
“对不起,打扰你讲话了。”容秋低下头诚恳说道,“院长。”
法台正中的那个修士表情霎时一僵。
“哼,他哪里是院长,督学之一罢了。”
人群之后忽然飞来一道清灵悦耳的声音。
只见一个耀眼红毛大岔步子嚣张地从内院走了过来,边走还边嚷嚷:“只是‘之一’懂吗,‘之一’!”
“啊?不是吗?”容秋望着走来的岁崇山峻岭,连打招呼都忘了,傻眼道,“他从典礼开始到现在都讲了半个多时辰了,竟然不是院长吗?”
就算小兔子再不了解人族规矩,却也知道一个家里头一个讲话的必然是当家做主的。
就跟狮群狼群打下猎物都得让首领先吃一样,这样象征地位的行为是不分人修兽修的。
“噗——”
兽修这边顿时也响起窸窸窣窣的窃笑声。
比起刚刚江游等人的放肆,他们显然笑得更加克制,嘲讽的意味却一点都不见少。
岁崇山峻岭也乐了。
他给容秋递了个“你很上道”的眼神,故意大声回答道:“院长今日有事不在,没法主持开学典礼,用我们宋督学自己的话说,他这就是‘鸠占鹊巢’‘牝鸡司晨’!”
“哦哦哦!鸠占鹊巢的意思我知道!”容秋顿时想起杜鹃鸟教他的成语,“就是说大杜鹃故意挤掉小伯劳,强占它的巢!”
岁崇山峻岭捂着肚子笑得红毛乱飞:“啊对对对!”
在强大的野兽直觉中,容秋默契地与红毛完成了一场“虽然鸡同鸭讲但是殊途同归”的战役。
最开始时宋督学明言兽修太过粗鄙,上不得台面,与酒楼里卖艺杂耍的猴子差不多。
但他立时被红毛揪住小辫子,以带禽兽字眼的成语暗讽回来,以示他现在所为,亦与自己所鄙视的兽修没什么差别。
宋督学表情僵硬,忍不住在心底暗骂道:这两个小儿一唱一和,实在猖狂!
他刚要开口斥责回去,却听台上一道清清淡淡的声音陡然打破寂静。
“‘牝鸡司晨’,原意母鸡代公鸡报晓,又喻后宫妇女窃权乱政。”
台上原本也算是站在中间的青年修士上前一步,站在宋督学身边,无形间打破了后者的主人姿态。
他看起来并无怎样迫人的气势,表情也冷静且淡然。
“不过修仙界并无朝堂,宋督学也自然不是什么后宫干政,这词用在这里显然错了。”
说来也奇怪,红毛被这么云淡风轻地一斥,竟连半点顶嘴的迹象也没有,反而收起一身嚣张吊——鸟毛,老老实实地把头一低:“知道了,督学。”
容秋恍然,怪不得岁崇山峻岭之前强调那人只是之一,原来这就是清明的另一个督学!
那人只随意扫了容秋一眼,凉凉的目光便落在岁崇山峻岭头顶的红毛上:“经辩学不好好听讲,《尚书》抄三遍,下个休沐日前给我。”
红毛傻了:“啊?三遍?!”
上首的督学微微一挑眉。
岁崇山峻岭连忙低头喏喏:“知、知道了。”
容秋还没见过红毛老大这么乖顺的时候,看得瞠目结舌。
他向四周望了望,却见其他兽修皆一副鼻观口、口观心的模样,一脸正直,目视前方,权当看不见乖似鹌鹑的昔日老大。
于是容秋把嘴巴合上,顿时淡然起来。
这大概也是清明兽修的某种风俗吧,自己一定是太大惊小怪了,嗯。
面容淡漠的督学不再看岁崇山峻岭,只是顺着话头向所有学子说道:“未免有新生还未来得及看课程安排,我完整说一遍。”
“清明书院必修课四门,为:修行入门、武学、经辩学、大事史。”
他顿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若经辩学没学好,便会出现像刚刚你们岁师兄那样张冠李戴的情况。”
兽修们轰然笑了起来。
但与之前江游等人的笑声不同,他们的笑显然是善意的,顶多……带着点掩都不掩饰的揶揄。
哄笑声中,岁崇山峻岭脑袋一昂:“哼。”
就还挺得意的。
而相比之下,人修那边就有些笑不出来。
坐在前头蒲团上的一群修士面色铁青,江游更是青里带紫,频频回头对容秋怒目而视。
其他人修有的目光游移,有的神情淡漠,离前头较远的修士表情倒没那么复杂,还有笑得同样挺开心。
个中不乏有几个眼熟的人,昨天刚与他们分享过搬仓鼠的瓜子。
其他的一脸茫然傻笑的自不必说,都与容秋一样是这一届才入学的新生。
容秋双手托腮,手肘抵着膝盖。
他本能地察觉到,虽然在场的皆为人形,但也暗潮汹涌分出了好几个派系。
那一脸威严的宋督学自然跟江游等人修是一边的,而台上这个则偏向红毛他们。
——就比如说,他虽驳斥了红毛的“牝鸡司晨”,但显然默认了鸠占鹊巢。
人族的关系也很复杂呢。
容秋这么想。
第028章
众人笑罢,此一茬事便算云淡风轻地揭过了。
然而偏向兽修的这位督学却并不后退回原位,而是顺着话题继续介绍各科课程。
另一位宋督学再插不上话,显然在不知不觉间被抢过了演讲的权利。
然而这人的养气功夫显然不错,竟没表现出任何不快的情绪,见自己不用再说话,便放松神情退回先生们之间,俨然一副退位让贤的样子。
岁崇山峻岭见状冷哼一声:“呵,惺惺作态,糟老头子指不定心里多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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