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好像忽然变作了结伴逃课的同窗,坐在后山的草皮上叼着草茎悠闲地晒太阳。
明明该是闲适的氛围,容秋却觉得自己好似沉入了深海。
四周海水漆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窥天,就是知道得比别人多。”颜方毓忽而开口。
“因此身上担的责任比别人重,需要去做的事情也要比别人多。”
“但刚才你躺在我怀里,哭得……哭得那么委屈的时候,有一刻我在想……”
“我在想……”
“……若是连亲近之人都庇护不住,那这天,我便不愿再窥了。那些责任我不愿再担了,那些事情我也懒怠去做……我想至少能守着你。”
颜方毓维持那个懒散的姿势,歪歪头看向容秋。
“困在这里不好么?就只有你、我,我们两个人,不用去管别人,不用做其他危险的事。”他蛊惑道,“就算所有幻境都碎了,单单保住我们两人的性命我还是做得到的。”
“出去之后,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带你去,想玩什么,我都可以陪你玩。”
“就算天下真的再没有了容身之处,我还可以带你回天衍宗去,我可以一直待在家里陪着你。”
颜方毓的声音比羽毛还轻,虽然是笑着问的,语气里竟带着点难以察觉的脆弱与希冀:“你呢……?想让我陪着吗?”
最开始的的时候,颜方毓容许小兔子留在自己身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
他们不过是宠物与主人的关系。
颜方毓想着,就当自己养了个逗趣的小东西,聊以解闷罢了。
只是后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几经转变,颜方毓再回首望去时才发现,当初就算他们是这样肤浅的关系,也从来不是宠物需要主人,而是主人需要宠物。
主人才是受不住孤独的那个,是主人需要宠物来需要自己。
他嘴上问着“想让我陪着吗”,实际却是在一遍遍呐喊“快来陪陪我吧”。
但这回容秋反而并没有像从前一样立刻表达出自己的爱意,只是用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对方。
他想了想,开口:“床头的小窝再睡不下我的时候,爹爹带我去大森林里,教我打了第一个兔子洞,然后告诉我我长大了,不该时时刻刻都粘着爹娘,要离开窝自己一只兔去闯闯森林。”
“那时候我就知道,虽然要一晚上见不到爹娘了,但等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来,我回家去,就又能见到他们了。”
“是吗?”颜方毓侧身抱住容秋,将额头埋入他的颈窝里,声音沉闷地说道,“……若我在家里等着,你却一直不回来呢?”
容秋说:“如果我回不来了,就变成朝露落在你窗外的叶子上,哥哥再煮茶的时候就把我拨进茶碗里,喝进肚子,那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如果哥哥也回不来,就央求老天爷把咱们俩变成一朵花上的两片叶子,同枝而生,花败同死。”
容秋呼噜呼噜老婆的后脑勺,苦口婆心地劝他:“老婆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不可以再像小兔宝一样撒娇呀。”
颜方毓“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他从小兔子颈间抬起头,看向人的眼眸温柔,含着潋滟的水光。
“怎么感觉……有点丢人。”颜方毓有点无奈地低语,“好像被毛还没长齐的小兔子教训了。”
容秋不满:“我换过毛了的!”
颜方毓没有搭话,只是重新站了起来。
袖摆一拂,袍上的草屑和褶皱都消失无踪,他捏住玉骨扇,好像又恢复成往日里那个从容不迫的仙君。
“幻境里仙盟的钉子有的已有些眉目了,我会一一去拔。虽然一部分先生被困在了幻境里,但外面也留了些人,不至于将空门放给他们……”
从前颜方毓总是什么事都瞒着容秋,但这回却将现下的情况,之前他们的打算、应对都事无巨细地给他说了一遍。
容秋的脑袋都听大了,愣是生出一种“老婆以前不告诉他也挺好”的感觉。
但刚刚才放了大话,此时他也不好意思叫停。
“……至于符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把消息送去该知道的人那里。”
颜方毓话风陡然一转:“倒是你——”
容秋痴呆地看着他:“……啊?”
“倒是你啊,我知道劝不住你,但是你给我在乎着点自己的小命……!”颜方毓伸手捏着容秋的脸蛋晃了晃,咬牙切齿地威胁道,“不然每年的忌日我都会烧一千个丑八怪下去陪你,让你日日都不得安宁。”
他一字一顿地说:“听、明、白、了、吗?”
容秋傻了:“啊?!”
颜方毓哼了一声,丢开他的脸,玉骨扇一踏便飞上了云霄。
唯留容秋傻傻坐在原地,看着那人逐渐远去的背影。
——不用这么狠叭,这不是要颜控的命吗?!
第148章
幸好之前容秋随便挑了一个完整的幻境进来, 正好挑到了山林幻境。
无他,只因为山林幻境的中心阵法是已然激活了的。
此时法阵运行的白光像根托举着天幕的大柱子,明晃晃地立在天地之间, 勾引幻境里的人都乌央乌央往那赶。
容秋遥遥确定了法阵的方位, 从树上跳下来, 扛起还人事不知的江游吭哧吭哧地也跑了过去。
一路无事。
临到法阵边时, 才有隐约的吵架声从那边传来。
法阵周围早被清理出一大片空地, 毫无遮挡, 能将附近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以法阵为中心,异修们都聚在一起严阵以待。
而人修则在外面围了一圈, 虎视眈眈地看向包围圈里的异修们。
两边倒确实没在干架,但气氛也是肉眼可见地不好,互相瞪着眼睛指着鼻子骂。
“什么叫符牌失效出不去比赛场地了?是不是你们异修耍了什么阴谋手段, 就怕我们把法阵抢过来?”这边人修吼道。
那边的异修立马骂回来:“放屁!我还想说是你们人修的阴谋呢!”
“就是就是,发消息这个姓颜的不就是你们人修的裁判吗?谁知道是不是个歪屁股的, 看你们一群废物抢不过我们,才想让我们主动把法阵让出来的吧!”
人修们齐齐一抖。
有胆子大的色厉内荏道:“你含血喷人!你、你敢这样诋毁颜、颜——颜仙君!不怕遭报应的吗!”
旁边偷听的容秋:“……”
也没必要结巴吧!
“既然你们都信他, 那就自己弃权试试看呗, 要是真的像他说的出不去了,到时候我们让人进来也不是不可以。”有异修提议。
人修们沉默着没有搭话。
显然他们对于颜方毓的消息依旧抱有一定怀疑。
“嘁, 嘴上说得好听, 一让你们试试就都蔫吧了,就这还想让我们把法阵让开?”异修们不屑。
“当然不敢试了!谁知道是不是你们的阴谋!”
“明明是你们人族的阴谋!”
“…………”
“……”
这罗圈儿架吵得容秋脑瓜仁嗡嗡的, 他索性扬声说道:“我来试给你们看!”
容秋的气息本就弱小,刻意伪装时就跟草木虫豸一般难以叫人发觉。
此时不再遮掩, 妖兽气息在被众多人族气息包裹,即使再微弱, 也像一滴水珠落入热油,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怎么有个兽修在这儿?”有人诧异道。
“小心偷袭!……只有练气期?”
魔鸿绮本来被护在阵中,听到容秋的声音连忙跑了出来,惊喜叫道:“小秋哥——”
她的声音猛然一顿,又紧急改口:“嗯……小秋姐,姐!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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