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天牝津的那几个好友的因果线要比他的更粗,且亮一些。
特别是那位姓张的杏眼少年,看起来应有棉线粗细了。
他们坐在一起互相挤眉弄眼。
“咱们天哥真是‘好朋友’遍天下啊!”
“但还是咱们小宁更胜一筹。”
“你这话说的,咱们小宁跟谁不更胜一筹啊!”
说罢,几人一起“嘿嘿”笑了起来。
这笑容竟和天牝津有一丝丝神似。
容秋分辨了一会儿,觉得这应该就叫做老色批的共鸣。
杏眼少年张小宁第二次被掐醒,人中都快肿没了。
闻言,他冲周围友人们翻了个白眼,嗔骂道:“上课呢,正经点!”
不止是他们,在场所有人都各有想法见解,殿里殿外一片嗡嗡的交谈声。
颜方毓等了一阵,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便轻挥折扇,将不重要的因果线都隐去了。
霎时间,九成的因果线都消失不见,将当中的天牝津露了出来。
他身上的细线只残余几百根,殿中顿时显得宽敞了不少。
颜方毓继续说:“线金是功德,线红是业障——或者可以理解为,杀孽。”
台下响起轻轻的吸气声。
大家早就注意到了。
天牝津身上所有的线都是半透明的银白色,并无代表功德的金线,倒是有数不清的浅红色细线从他头顶延伸到天上。
因为那些代表业障或杀孽的因果线实在太细、太浅,与那根明亮的因线相比并不像是一根根线,反而像是笼在天牝津头顶的一团红雾。
颜方毓抬手在那团红雾中随意挥了一下,语重心长道:“业障不少啊。”
天牝津正向自己头顶瞧,听罢脸都吓白了。
正想开口剖白,却听身旁人笑道:“平日里伙食挺好的吧?”
天牝津一愣,像是明白了什么,刚白完的脸瞬间又红了回去:“……我是兽修啊颜先生!”
还是生吞小活鱼的那种!
颜方毓不置可否,只笑眯眯道:“日后多多行善积德吧。”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
“等等,食肉也算?”
“不亲手杀的不算吧……一头猪我若只吃了一块肉,怎么这杀业也不该算在我头上吧?”
“照你这么说,岂不是厨子和刽子手很危险?”
“一饮一啄早有定数,你们担心的这些天道自有计量,”颜方毓并不正面回答,只像个神棍般说道,“于你们来说,只要对世间生命常怀敬畏之心便好。”
众人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天牝津担惊受怕地上台,最后心有余悸地下去了。
颜方毓依旧是最开始那副笑模样,可众人愣是觉得这笑容比之前真挚许多。
因此,当颜方毓问还有没有人想看一看因果线的时候,台下诸生的反应便与之前的冷场迥然不同了。
“我我我!颜先生,也看看我的!”
“我不是兽修!平日吃素!头上肯定没红线吧?”
教所里顿时热闹非凡。
就连殿外围观的学子也举手想看,却被颜方毓一句“缘分未到”给回绝了。
容秋在遥觑镜外酸得直咬被角。
他也想看啊!他想看看自己和老婆的因果线长什么样子啊!
但他显然没这个机会。
哄闹之中,竟还发生一件趣事。
一对眷侣手牵手上来,势要看一看对方是不是自己姻缘……啊不,是因果最重的人。
谁知术法一显,一根比两人间线更粗的因果线从男学子身上延了出去,正正巧连在窗外看热闹的一位女学子身上。作为道侣的女学子立时勃然大怒,要求男学子给自己一个交代。
场面当即精彩起来。
可当堂对峙之下,被更粗的因果线连起来的男女学子对脸茫然,都说自己根本不认识对方,那神色并不似作伪。
一片混乱中,颜方毓适时插话。
说因果并非姻缘,两人并不是情人关系,而是血亲,另一位女学子当是他同父同母的姐姐。
这回三人一起傻眼了。
男学子说自己确实有个长姐,两厢一问,女学子竟与他长姐年岁一样。
颜方毓手中洒金折扇轻摇,只说自己不管他人家事,但他们可以去查一查长姐当时的奶娘。
事情到此便不必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
颜方毓贵为天下演算第二,自然没人会怀疑他所说的话。于是情敌稀里糊涂变成亲人,三人的关系立刻由剑拔弩张变成一种微妙的友好。
与此同时,围观群众们吃瓜吃得十分满意。
“这叫什么?偷龙换凤?”
“狸猫换太子?”
“你们也太土了!这明明是真假千金啊!”
“……哦!”众人恍然大悟。
颜方毓也十分满意:“原来我今日的功德应在这里。”
第088章
很快日头西斜, 因果课也上到了尾声。
期间不断有学子从清明各处赶来蹭课,此时每个窗口都趴满了人,连房顶上都坐了不少。
教所中的学子因果线已瞧了七七八八。
颜方毓看了看天色, 宣布道:“好了, 最后再看一人便下课吧。”
他忽略其他踊跃举起的手, 状似随意地点了一人。
“就选……舒学子吧。”
还没看过因果线的学子们左右乱看, 都想知道这位最后的幸运儿是谁。
颜方毓轻笑:“别瞧别人了, 这殿中还有第二位姓舒的学子吗?”
“哎, 舒兄,是在叫你吧, 快上去啊!”殿中有人认出了是谁。
被点名的舒姓学子慢吞吞抬起脑袋,苍白的面颊上,表情有点勉强:“我就不必了, 让给其他人吧。”
“你瞧你,多好的机会!”
“没事颜先生, 他不想上让我来,我想!”
颜方毓不理会那些自荐, 慢条斯理道:“哦?你不想上来, 是怕别人瞧见你头顶的业障赤线吗?”
舒姓学子神色慌张,脱口而出道:“我没杀过人!”
颜方毓笑了:“这就不打自招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不、不是——”
舒姓学子连声否认, 却显得更加可疑起来。
众人当即一片哗然,忙不迭从他身边逃开。
颜方毓说:“正好你身边的位置腾出来了, 就不必上台,在原处看吧。”
说罢, 他轻抚扇骨,银白因果线在舒姓学子周身铺陈而开, 洒一室光亮。
“红线……真的有红线……!”
有人叫道。
殿中大部分人都瞧过自己的因果线,业障定义颇广,没有一人头顶不带红的。
只是他们的红都与天牝津的一样,雾蒙蒙的,十分浅淡。
因果红线最红的那人,也只因为是杀过猪的屠户之家罢了。
可此时这位学子头顶的赤线却极为清晰明显,似有绒线粗细,颜色也是鲜艳的正红。
一看便与其他人的浅红烟雾迥乎不同。
而且竟有四条!
舒姓学子面色涨红,挥手拍打着自己头顶的红线:“一定是这玩意儿弄错了,我没杀人!我从来没杀过人!”
赤线被他大幅度的动作带得不断摇晃,却始终扎根在他的头顶。
一如他苍白无用的辩驳。
“你以为自己不动手,只纵恶仆将人乱棍打死,这四条人命便不算在你身上了吗?”颜方毓笑意冰冷,“我方才便已说过,这些因果之数天道都有计量,哪容得下你这粒沙子?”
遥觑镜外,容秋忽然想了起来。
当时在心魔团的幻境之中,自己乱七八糟地列出了许多情况,都是在质疑天道对于人命归属于哪位凶手的判断会否不公的。
如今看来……连他这样的笨蛋小兔子都能想到的事情,天道他老人家一定早就有所预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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