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只是被滚水温热的茶杯烫了一会儿手指,也许明早醒来之后,就会连个印子也不会留下。
可容秋心里那种酸涩的感觉,却丝毫不比之前看颜方毓倒在血泊里时的感觉要轻。
他曾说过自己想一辈子当被老婆拢在手心、扛在肩头的小兔子。
他想一辈子无忧无虑,不思进取、不想来日。
可当容秋真的被老婆当做一只揣在兜里的小兔子对待时,他却只觉得……不甘心。
这种无能为力的滋味他已经尝过一次了。
……他怎么能甘心?
容秋不想再当一只躲在老婆袖笼里的小兔子了。
他想并肩站在那人身边,哪怕只有一瞬,他也想为对方遮一瞬的风雨。
……但话是这么说,气还是要继续生的。
容秋丢开颜方毓的手,转身背对着他,红着眼眶低声说:“……活该。”
这简直是小兔子有生以来说过的最富有攻击性的话了,颜方毓听着还有点新奇。
“真的这么生气啊?看到我受伤了还不解气吗?”颜方毓朝容秋的正面探身。
小兔子抹了把脸,又愤愤地转了半圈继续背对着他。
颜方毓也继续跟着他转了过去。
“那我给你道歉?”
容秋没再继续躲开,闻言,挑开一只眼睛看着他:“你要把因果还给我吗?”
反正只是半身的因果,估计根本没多少,容秋倒也不是真的想要回来。
他只是笃定颜方毓肯定不会还,随便说说气话。
果然,颜方毓很干脆地否认了:“那当然不可能。不过其他你喜欢的都可以商量。”
还没等容秋反应过来自己喜欢的是什么,一股熟悉的气息忽然向他笼了过来。
“想要我亲亲、抱抱,或者摸摸你吗……?”那气息吐露出暗示性的话语,“今天晚上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好不好?”
颜方毓其实很讨厌“一语成谶”这个词语。
如果可以选的话,他更希望过一个与往常一般无二的夜晚。
就这样平安地渡过一晚、又一晚,渡过预示中十二月份的劫难。
——但如果真的一去不回呢?
此次清明较量就如同当年的地宫之行一般,天道完全摒弃了对天衍宗的馈赠,令他们只能行己身之力艰难调查,真正做到了不偏不倚,两不相帮,仿佛将世间生灵的命运交到了他们自己手上。
从不知多久之前,颜方毓的卜算就再也未能得到任何一个小小的预示。
前路一片晦暗。
他觉得自己好像陡然变成了一个瞎子,只能彳亍前行,日日惶恐于自己是否已然半只脚踏出悬崖之外而毫无所觉。
于是颜方毓也忍不住想做最坏的打算,如果这真的是最后一晚,他也想不留有遗憾。
就当是自己难得的私心作祟吧,他想。
——又或者,是永夜前最后的狂欢。
俊美的仙君用一根手指挑起容秋的下巴,缓缓躬身,向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的小兔子凑近。
他身上本来清雅温润的香气陡然浓郁起来,像鲜花凋谢前最后的争相盛放,甜腻得几乎有些冲鼻。
小兔子的眼眶里还包着未干的泪水,眉宇间委屈的怒意还未褪尽,脸颊上便已然抹上些羞赧的红晕。
此时容秋才明白过来,原来老婆以前总是笑他说“这算什么美人计”,并不是骗人的。
这人真的用起美人计来,像容秋这种涉世未深的纯洁小白兔根本一点也招架不住。
容秋被对方的靠近逼得下意识向后倒去,手肘撑在榻上,有点艰难地仰头看着他。
颜方毓展臂支在容秋身侧,两人的胸膛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衣襟却绞着他的乌发垂落小兔子满肩,像牢笼般把他困在里面,让容秋的口鼻间都丰盈着如有实质的粘稠香味。
他每呼吸一口,都仿佛有一股暖香贴着他的舌根滑入胃袋。
容秋下意识滚了滚喉咙:“我……”
他的声音都好像有点黏糊。
颜方毓拂开自己落在容秋脸颊上的发丝,又上手亲昵地捏了捏:“怎么了?想好怎么让我道歉了吗?”
“不……”
容秋蚊子哼哼般艰难地挤出句子。
颜方毓有点没听清,又矮身向容秋凑了凑。
带着体温的发丝再次垂落下来,如温热的流水淌过容秋的耳尖和侧颈,给秘宝捏成的半身带去一阵阵难以遏制的细小战栗。
“什么?”
容秋听见对方在自己耳边问。
滚烫的柔软擦过容秋的耳垂软肉。
他一个激灵差点蹦起来。
“——不!”容秋努力抬起如灌铅水的胳膊,捂住了颜方毓凑近的嘴唇,“不行!”
现在被老婆压在身下的可不是容秋的身体,是秘宝半身!
这小面人儿等用完以后还要还给塔灵呢,之后也不知道又会被它借给多少人。
如果现在用这具身体和老婆亲亲了,岂不是代表以后所有使用秘宝的人,都算是亲亲了他的老婆!
不行!绝对不行!
他要誓死保护老婆的清白,不能被别人占便宜了!
颜方毓被他推拒得也有点茫然。
“不、不行!”容秋趁机麻利地把颜方毓推了起来,看着对方由茫然变为探究的眼神,又赶忙补充道,“不是,我不是不想要,我的意思是……哎呀总之今天就是不行!”
颜方毓懒洋洋地坐直身子,随手捞起因刚才的动作而滑落肩头的外衣,系紧系带。
刚才那种像深埋花丛一般的浓郁香气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消散了,只剩下一点点似有若无的甜意,小勾子一般撩拨着容秋的鼻尖。
颜方毓随便抚着衣摆上的褶皱,慢条斯理道:“怎么了?难道你其实是话本里讲的那种妖精,一和人亲近就会现原形了?”
孤陋寡闻的小妖一下就相信了:“……还、有这种妖精?”
“谁知道呢?”颜方毓声音散漫地说道。
他理好了衣衫,又变回那个端正清贵的漂亮仙君,唯有微乱的长发还残留着刚才这人蛊惑人心的一点痕迹。
颜方毓挥手又把墙角的小几招了过来,重新架在两人之间。
经过刚刚的闹腾,茶水刚好放凉到适合入口的温度。
颜方毓泼掉刚才那杯已然冰凉的茶,又重新倒了一碗,抿浅浅了口茶水,接着便歪歪斜斜地倚在桌边,转着指尖的茶碗不紧不慢地说道:“毕竟明天你就要走了,本来我还想和你玩点……小兔子不能玩的游戏。”
他的目光从茶碗移到对面坐立难安的小兔子身上,微微眯起的眼睛显得有些狭长:“既然你不想,就只能算了。”
“不不不不不——!”
“我想,我想我想我想——!”
容秋几乎忍不住现在就一脚踹飞挡在两人之间的讨厌桌子,扑在老婆身上,把人舔得乱七八糟。
但一想到现在用的身体是别人的,他又狠狠把自己给按住了。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容秋忙不迭说,“等阵营战结——唔。”
颜方毓忽然展臂越过桌面,手中的茶碗侧壁压住了容秋的唇瓣,打断了他的话。
“这种话就不要出口了,”颜方毓说道,“你没听过这种说法吗?‘等下次回来我就娶你’,‘等打完仗就回老家成亲’,说这样类似话的人向来都有去无回了。”
容秋乖乖点了点头,捧住面前的茶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婆喝过,袅娜升空的茶烟嗅起来有股格外清甜的气味。
容秋偷偷转到颜方毓刚刚抿过的位置,唇瓣覆着这一小片潮湿的印记,也浅浅啜了一口茶水。
……果然还是很难喝。
容秋不愿意说一些丧气的话,也不想做无凭据的空话,因此他觉得还是什么都不说了。
等到以后,等到一切真的已经结束的时候,他会再把这句话对老婆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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