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秋的态度太过理所应当,以至于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颜方毓也有片刻的怔愣。
他知道这只好色的小兔子一向不掩对自己的迷恋,但那也只是好“颜色”,并不是“□□”。
不过仙葩在前,颜方毓也知道兽修脑回路多有跳脱不定、惊世骇俗,一时间,他也拿不准面前的这只到底是哪个方面的意思。
还未等颜方毓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小兔子头顶的锦被往下一滑,露出他一头乌发,和一对雪白的兔耳。
没有锦被的压迫,长耳朵“刷”地一下立了起来,直挺挺地竖在容秋脑袋顶。
容秋还没从被子底下钻出来,只一个脑袋朝前伸了伸,长耳朵垂下来,耳朵尖尖几乎戳在颜方毓脸上。
他挑起眼梢期待地看向面前的颜方毓,那骄矜的神态好似在说“还等什么呢?快摸啊?”。
颜方毓……颜方毓一时无言。
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沉吟着开口:“我们人族……”
容秋:“嗯?什么?”
颜方毓:“平时不用如此孟浪的字眼。”
“啊?!”
容秋大惊失色,瞬间就联想起话本子中的“流氓淫贼登徒子”,兔耳朵刷地又贴紧后脑勺。
他缩回被子里,怯怯地问:“‘摸摸我’……这、这就算孟浪了吗?”
颜方毓严肃点头:“对。”
“可、我……我我……”小兔子结结巴巴。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整只兔都从被子里挺了出来:“你又在骗我对吧!”
颜方毓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在骗我。”容秋瞪着他,恶声恶气地说,“你自己明明以前也说过的!”
“我说过什么?”这回颜方毓是真的诧异。
容秋一下子来劲了,丢开被子掰着手指头给颜方毓数数:“第一次你说‘明明要我做你老婆的时候胆子那么大,怎么被摸下肚子反而害羞了’,第二次你说‘不摸,要摸的话不如把你的尾巴给我摸一摸’——”
“啊!我明白了!”容秋一惊一乍地说,“你是在骗我把尾巴给你摸对不对!”
颜方毓简直要晕了:“你怎么连这些都记得!”
容秋并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颜哥哥和我说的话我都记得,别想用这个骗我!”
“所以快点——快点摸摸我!”他又将兔耳朵竖起来,张牙舞爪地威胁道,“你还没把我哄好呢!”
颜方毓一顿,继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唔。”
容秋的后半截质问陡然闷在喉咙里——因为颜方毓的手掌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身旁的青年仙君像抚摸什么小动物一样——当然,严格来说面前的小兔妖确实是只小动物——从容秋的头顶一路轻抚到颈根,之后从头顶再抚下来。
手指轻柔地穿过的发丝,发出一阵细小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声音十分熟悉。
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当容秋还是个能被人捧在手里的小兔子时,这样的声音日日都会响在他耳边。
头顶长长的兔耳朵被颜方毓的掌心按抚到后脑勺,当中的软骨像是再也支棱不起,软趴趴压在乌发上。
于是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小兔子也似乎像是一并被抽掉反骨似的,一下子安生下来。
他跪坐在床榻边沿,双掌乖乖搭在膝盖上,脑袋随着颜方毓摸他头顶的动作小幅度摇晃着。
自离开家以后,容秋真的很长时间没被人这样认真抚摸过了,而颜方毓的手掌又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仿佛能穿透他的皮毛,直接叩在他的灵魂上。
那是甄凡、笛昭,甚至是他的爹爹娘亲都未曾拥有的。
此时此刻,容秋好似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已经是个人,被冷落许久的兽修本能蠢蠢欲动地冒出头来。
他的眼睑越来越沉,眼睛越眯越细,最后完全闭了起来,放纵自己做回一只没有灵智的小兔子,沉沦在人族轻柔的抚摸里。
一阵恍惚间,容秋觉得自己也确然不再是兔子,而是融化成了一片海。
微风吹拂,漾起一片浅浅的波纹。
紧接着一只手从天而降轻抚海面,迫使容秋随着他的步调荡漾起来。
霎时海水奔流,波涛滚滚。
那只手微微张开五指,鼓噪的浪纹从他指缝间穿梭而过。
又有的缭绕不肯散,在他指根处亲昵打着旋儿。
“唔……唔唔唔……”
容秋舒服得忍不住小声哼哼。
——兔子当然不似猫猫狗狗一般会打小呼噜,但架不住兔子化了道体,人形的喉咙它有自己的想法,有细碎的呜咽自己滚出来。
颜方毓立时失笑,刚要调侃一句“你这只小兔子怎么跟猫儿似的”,整个人忽然一顿。
掌下的小兔子仿佛真的被他摸走了神智,以至于弥留的肉身不令而动,竟自行修炼起来。
周天自行运转,一阵玄妙气息在房间中荡漾而开。
容秋的经脉中,灵力涓涓流淌,冲刷周身各处大穴、流经头顶百会穴,也淌过颜方毓的掌心。
其中有丝丝缕缕的灵力,其气息熟悉非常。
那明明是……
是颜方毓自己的。
第039章
颜方毓陡然一惊, 却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收敛心神,细细捕捉掌下那点属于自己的微末灵流。
容秋依旧眯着眼睛, 无意识地一下一下点着脑袋。
他压根不知道丹田中的老婆气团又出来遛弯了, 甚至也根本没察觉到自己竟开始运转心法周天!
不过几息的时间, 颜方毓面上轻松隐去, 换上一副略带严肃的表情。
确实是自己的灵力。
甚至这灵力的来源也不需要问, 便是几个月前颜方毓与容秋疗伤时, 随手灌入他丹田的一缕。
修士的内世界一向排异,因此不是极亲近的关系, 或是情态着实危急,修士间甚少互输灵力。
而且就算接纳了他人灵力,也会在运行周天时被自己的灵流裹挟、炼化, 断不可能还存在几个月之久。
当然,若是有心, 也不是不能将他人灵力隔绝保存。
颜方毓一直不信这小兔修真的能“感灵有孕”,多半是身有秘法, 此时看到容秋偷存自己的灵力, 便更如此认为。
但看着眼前眯着眼睛呜呜噜噜的容秋,颜方毓又有些迟疑。
这小兔子真有如此心机吗……?
就算有, 那么如此心机、如此耐心, 能将他的灵力原封不动留存数月,能骗过医修探脉、骗过神修通心、甚至骗过天道演算, 又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亮给自己看?
难道是大智若愚、百密一疏?
颜方毓聪明一世,实在算不明白这一笔糊涂账。
他沉默片刻, 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抚着容秋后脑勺的左手依旧顺着兔毛, 右手玉骨扇无声一挽。
刹那间,只见半空中浮现无数白色的半透明细线!
这些细线密密麻麻悬在房间中,其中一端连着容秋,隐没入他的衣衫之下,而另一端穿出屋舍,穿入暮色,向四面八方的无限远处延伸而去。
一根比其他线都显眼、且更粗些的银白色线从容秋头顶穿出,直直穿上天际。
与连接在容秋身上的白线不同,无数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红线穿绕在银线周围,同它一起连上头顶天穹。
又因为那些赤线实在太细,十几、几十根袅绕在一起才有头发丝粗细,它们绕在银线周围,便如一团团赤色烟尘。
这些白线、红团将容秋像个蚕宝宝一样裹了起来,散着莹莹弱弱的光辉,可后者仿佛无知无觉,似是这些线没有实体、没有重量,只有影像。
而当中的小兔子依旧被顺毛顺得昏头转向,连眼睛也不曾睁开,因此完全错过房中的奇景。
颜方毓不动声色地垂眸,看着容秋身上延展而出的道道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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