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带来的忧绪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从兔团小小的身体里咕噜噜冒了出来。
忽然之间,容秋似乎有些明白了爹爹让自己设计遇险的用意。
不止是鉴别自己选择的漂亮人类,到底有没有承载一个突兀兔崽的善良心地。
而是或许在险象环生、千钧一发的时刻,孤立无援的小兔子是否在某一瞬间,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做出了一次无知无觉的选择。
——救救他,是谁都好。
如果得救了……那么他愿意当对方一辈子的小兔子。
他愿意做老婆的小兔子。
也就是这样一个闪念的功夫,容秋作为一只被爹娘捧在手心里养了一百多年小兔团,突然就不满足于这样简单的,背毛与掌心的接触了。
莹润星光在青年人掌间逸散又凝聚,本来仅有成年人手掌大小的雪团子忽地长大。
化为人形的容秋坐在那人的小臂上,却依然像只冲人撒娇的宠物兔子一样亲昵蹭上去,伸开双手紧紧揽住对方的脖颈。
“好兔子……要听老婆的话……”容秋含混地嘟囔。
“嗯?”
对方的手臂猝不及防一沉,又立马牢牢撑住,嗓子里滚出一声不明所以的模糊喉音。
容秋把人抱得更紧了一点,贴近他的耳侧,有点委屈,又有点骄傲地说话。
“我听你的话了。”他说,“我没有出城。”
颜方毓煞神一样过了大半辈子,还没人不怕死地来投怀送抱,更别提是这样的小美人。
他难得地怔愣一瞬,目光下意识落在怀中人身上。
受伤的小兔子显然是艰难地挤巴出灵力,强行化了人形,因此“人”得不是特别完整。
身上穿的的法衣还留有皮毛化作的痕迹,从头到脚都是晶莹的雪白色,甚至还余未化去的兔毛,在衣裤边沿镶上一圈毛茸茸的银白滚边,将领口中露出的一张小脸衬得玉雕雪琢,十分小巧可爱。
他本来人形的眼睫、眉毛、长发都是乌黑的,此时也统统延续兔毛的雪白,只余发梢艰难地化出一抹漆黑。
像是一窝多胞胎小兔子,生到最后一只时尴尬没墨了。
这样妖性未褪的模样,倒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兽修了。
容秋披挂一身绒白,唯余一双点漆般的眸子——因为原型眼瞳也是黑色——认认真真与颜方毓对视。
两人同时静默一瞬,颜方毓垂下的视线又缓缓移到容秋头顶。
一双长长的兔耳精神地立在雪发之间,皮肤薄薄的,还能看见耳中粉嫩的血管。
果然,连毛色都化不成型,更别提其他更难化去的妖兽特征了。
所以颜方毓臂弯处那团明显的、毛茸茸的突起,果然就是兔尾巴吧?
一小团半硬不软的毛球硌在那里,便衬的坐在他小臂上的美兔屁股都不是那么引人注意了。
还是只小崽呢。
那点微不可查的旖旎心思从颜方毓心底悄然腾起,又立刻烟消云散。
他手上托着投怀送抱的小美人,心里想到的却是天衍宗山下的小村里,二柱跟二柱他爹。
察觉到面前人上移的视线,容秋立马意识到自己的耳朵又弹出来了。
这种连自己化形都控制不好的糗事竟在老婆面前梅开二度,容秋因失血而煞白的小脸蛋立刻染上一层薄薄的粉色。
他慌乱地把自己脑袋顶支棱的兔耳朵按下去,羞赧地推了下颜方毓的肩膀,又用力强调了一遍。
“我听你的话,没有出城。是他们、他们把我抓出来的。”
颜方毓回神,轻声道:“我知道。”
第007章
小兔子丢三落四,一拨楞一动作。
他只想起要化掉兔耳,可兔尾巴团还留在屁股后面,突突硌着颜方毓的手臂。
然而容秋毫无察觉,听见颜方毓的回答,他依旧安然坐在对方小臂上,扭了扭,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问他:“那你怎么、还来救我了呀?”
被兔坐着的手臂指尖微微弹动一下,颜方毓云淡风轻地瞥了瞥他。
“本来我是不该知道的。”他说。
“可在城中办事时,偶然听说有人打架斗殴,打塌了几堵围墙、几栋房屋。”
彼时颜方毓微觉异样,随手一卜,小巷中发生之事便了然在胸。
自己赠予对方的卦竟出了错误,于情于理,他都得过来了却这段因果。
容秋全身一僵,强词夺理道:“我进城时,明明看到好多打架斗殴……”
颜方毓:“旁边人还听见,巷中有人大喊‘老婆救我’。”
这——这个。
容秋承认自己确实喊了,但是——
“那也不一定是我呀!”他理直气壮,“他们就没有自己的老婆吗?”
颜方毓眼中溢出笑意,人却一本正经地“嗯”道:“有是有,但事关男人的尊严,还是你这样及冠一百多年的小郎君不能理解的。”
确实不太能理解,吃老婆软饭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容秋皱起雪白的眉毛,困扰地揽着颜方毓的肩膀。
“好了,闲话稍后再说。”
颜方毓从袖中抖出玉骨金扇,扇端轻抬,遥遥点了点远处抖如筛糠的两个男人。
“先解决尔等的事情。”
大能威压悄然迫向不远处的两个拐兽贩子,近在咫尺的容秋一无所察。
被精准压迫的两人只觉得胸骨被挤得嘎吱作响,双膝一软,齐齐跪倒在地上痛哭求饶:“颜、颜仙长——!”
容秋立马把“男人的尊严”抛到了九霄云外,义愤填膺地朝人控诉:“他们两个就是娘亲说的拐兽人!笼网里有血气,他们定拐了不止我一个——咳咳……!”
情绪激动带起一阵气血翻涌,容秋面色一白,又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颜方毓将人向自己怀里颠了颠,把刚拿出来的扇子又重新收回袖里,伸手探进人容秋痛苦蜷起的胸腹间。
半妖形状的兔团腹部温热柔软,因为妖性未褪,颜方毓的手掌立刻被法衣上的滚边兔毛拥住了。
作为经常被制成各种毛制品的动物,兔绒触手极其细腻柔软,甚至还带着暖烘烘的小兔子体温,摸起来十分舒适。
颜方毓本欲寻他丹田的位置,摸到这样细细软软的兔绒时,也忍不住顺便呼噜了一下。
“嗯……”
容秋轻哼一声,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了。
对所有兽类来说,腹部都是脆弱又敏感的地方,小兔妖也不例外。
容秋不太习惯被除了父母之外的人摸肚子,在颜方毓臂弯中团了下身子,无处安放的长腿虚虚折在胸前,膝盖夹住颜方毓的手腕,不让他往里摸了。
“别害怕,”颜方毓安慰道,“让我看看你的气海。”
他说这话时微微低着头,口中呵出的热气轻轻落在容秋雪发间露出的耳朵尖上。
小兔子团成球不说话。
颜方毓:“别装听不到,你耳朵红了。”
容秋:“……”
颜方毓:“更红了。”
容秋:“…………”
头顶戏谑的声音寂静一瞬,忽又轻飘飘地笑了起来。
他觉得很有意思:“明明要我做你老婆的时候胆子那么大,怎么被摸下肚子反而害羞了?”
对啊,为什么呢?
容秋脑袋里乱糟糟地想。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爹爹并没有教过他。
颜方毓轻轻挣了挣手腕:“好了,不逗你了。快让我瞧瞧气海怎么样,这里的伤势久拖一刻就是一刻的危险。”
容秋低低垂着头,松开了膝盖。
一只温热的手掌探了进来,热烘烘地贴上他的小腹。
掌心蕴起的灵力源源不断渗入容秋的气海中,温和地修补着破损处。
容秋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红润了起来,连毛发也渐渐浸上了墨色。
盏茶的功夫,他的人形样貌已与两人初见时没什么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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