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赵泽风在这京中没什么走得近的亲戚,又向来与谢家交好,这些年来席位便都是安排在了谢家附近。
“你今日居然这个时辰就来了?”谢樽转头看向他,神色有些惊奇。
毕竟这种场面,赵泽风向来都是喜欢踩着最后那一时半刻入席的。
“昨日听说简铮来了,我可是一夜没睡着。”赵泽风神采奕奕,眉眼间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刚一坐下便将全场扫了个遍,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远处一个穿着轻甲的女子身上。
“你看那边。”赵泽风伸手拉了拉谢樽,悄悄指向了对面的席位。
谢樽抬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女子生得高挑匀称,眸若璨星。
她正大笑着一拳捶在了身边那少年背上,姿态自信而狂放,浑身充满了勃发的生命力,好像戈壁的贫瘠土地中一株勃发的千岁兰一般。
只一眼,谢樽就好像感受到了那大漠的日光与黄沙扑面而来。
“那就是简铮,萧云楼身边的副将,安西新建的那支陌刀军就是由她统帅。”
“所以……你是想与她切磋一番?”除了这个理由,谢樽实在是想不出别的了。
毕竟虽说简铮是个女子,但赵泽风脑中可以说是完全没有男女之事的存在,整日只知舞刀弄枪。
“那是自然!”赵泽风声音提高了些许,眼中似燃着熊熊烈火,“我赵家玄焰军以骁骑名动天下,而她所率的陌刀军专克骑兵,那我当然要和她好好较量较量了。”
“那你今日怕是没什么机会了,人家恐怕不会闲到去跟你打擂台。”谢樽耸了耸肩,收回了看向简铮视线。
“无妨,待会射羽赛我先拿下头筹,给他们这些河西人来个下马威,乱了他们阵脚,好让他们瞧瞧我们冀州男儿的风姿!”
“……”谢樽沉默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往旁边挪了两寸,好离赵泽风远些。
这种无缘无故的好胜心未免有些太过幼稚了吧……
况且那射羽赛赵泽风也未必能拿下头筹。
谢樽这么想着,轻轻抚摸着身侧的银月弓,眼中闪过一抹流光。
过了一会,赵泽风稍微冷静了些,他目光从简铮身上挪开,落在了一边身着罗衣彩锻的贵女身上。
他眼神一亮,凑到谢樽耳边前还悄悄瞟了一眼无暇管他们的谢淳:
“说来谢大哥再过上两月就要及冠了吧,可有说亲?”
赵泽风的声音细如蚊吟,谢樽在这跳跃的话题下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白了赵泽风一眼,当即说道:
“不知道,你少打听我哥的事,一边去。”
虽然这么说了,他的目光却不动声色地落在了不远处一个独自静坐着的女子身上。
她簪着玉兰绢花,一身水碧衣裙,神色温柔娴静,如玉兰一般清透柔韧,见谢樽看了过去,她温和地笑了笑,向谢樽轻轻点头。
那是文可筠,书香门第,才冠京城,与谢淳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交心已久。
因为她的存在,纵然谢淳无数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喜欢他的女子能从朱雀门排到明德门,再从明德门排到朱雀门,如此几折才算完,也无几人真的敢凑到谢淳面前。
若是不出意外,没多久文可筠便会嫁入谢家,成为谢樽的嫂嫂。
但不知为何,谢询言是一直没有上文家提亲,但也没给谢淳说过其他亲事,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过眼看着谢淳将要及冠,这婚事想来也拖不下去了。
虽然谢淳的婚事他肯定是说不上什么话的,但他还是希望文可筠能顺利嫁入谢家。
一是谢淳眼中只有这位文小姐,实在容不下其他人,成人之美不失为一桩美事。
二是文可筠确实是蕙心纨质,清雅随和,他也十分喜欢来着。
“说说嘛,我又不会出去多嘴。”赵泽风分外好奇此时,又凑近了些,把刚才谢樽与他拉开的距离又拉了回来。
谢樽有些无语,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按理说,谢淳和文可筠这对璧人在长安可是十分出名的,众人皆谓之天造地设。
不少名胜古迹中都有两人互相唱和的诗句。
所以赵泽风是对这种风月之事有多迟钝,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谢樽再次叹了口气,把赵泽风凑过来的脑袋戳了回去。
“你问贺华年去吧,他知道的可比我多,能给你声情并茂地唠上一整夜。”
“不要,我才不去找他,这个月我都不剩下几个钱了,要是去了,非得被他薅干净不可,那我还拿什么吃酒……”
两人这一通胡扯,转眼就到了时辰。
陆擎元站在上首抬手一挥,礼官浑厚而极富穿透力的声音便直冲天宇。
秋狩即将开始,而其中第一步便是所谓的击锣启林,也就是赵泽风期待已久的射羽赛。
谢樽握住银弓起身,看向了围场中央。
巨大的红木锣架已被架起,鎏金漆彩的百兽纹大铜锣被悬挂其上,而铜锣周围几十根描彩镶金的羽毛正迎风飘荡。
按照大虞习俗,每年秋狩时所有人皆可入林狩猎,但若是要参与最后的比试赢得头彩,则需要在射羽赛上获得一根锣架上的彩色羽毛作为参与证明。
若是没有这根羽毛,纵然持有再多的猎物也无法获胜。
而射羽赛的参与者们需要在箭矢不触碰到铜锣的情况下割断悬挂着彩羽的金线,再在彩羽落地前接住,才算拿到了这个证明。
另外,第一个获得彩羽,又击响锣鼓,方算拿得头筹。
同时,这声锣响将作为秋狩正式开始的信号。
所谓击锣启林便是如此。
随着礼官声落,围场之下,近百匹骏马被侍从一一牵出,等待着它们的主人。
百骏一出,围场上下霎时火热起来。
“准备好了没?走了。”赵泽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烧饼,瞬间迫不及待了起来。
谢樽将挂着匕首的革带扣牢然后“嗯”了一声。
另一边,谢樽刚下了席位所在的看台,陆景渊的目光就跟了过去。
“怎么,又看你的那个小伴读了?”陆景凌摇着折扇,顺着陆景渊的视线看了过去,一双桃花眼笑得风流。
“嗯。”
陆景渊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眼神落在了下方那些执弓笑闹、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身上。
虽然父皇登基以来,十余年崇文抑武,但在骑射仍归六艺,边患未消的虞朝,武人似乎也并未凋零。
收回视线后,陆景渊从衣襟中掏出一早便准备好的玉牌递给了薛寒。
“赌哥哥赢。”
眼见薛寒接过玉牌就要离开,陆景凌赶忙叫下了他,然后招手叫来了自己的侍从,让对方扔了一荷包的银两给薛寒。
“我也赌小伴读。”
薛寒愣了愣,目光转向陆景渊,见对方微微颔首,才抱拳接过银两离开。
“若我记的没错,皇兄与他好像并无交情吧?又何必平白让这银钱打了水漂?”
虽说陆景渊信任谢樽,也十分清楚对方的实力,但放眼望去,如今场上能人辈出,早已年少成名者不知凡几,这射羽赛的头筹谢樽恐怕是没什么希望的。
他赌谢樽出于情谊,那陆景凌呢?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与他有些投缘罢了。”陆景凌摆了摆手,一副不甚在意,一时兴起的模样。
陆景渊沉默了一瞬,随后执杯笑道:“那我便替他多谢皇兄厚爱了。”
围场之下,谢樽跟随着侍从的指引来到了烧酒身边,轻轻抚摸着它被梳得柔顺的鬃毛。
放眼周围,见还有许多人尚在准备,谢樽便翻身上马,在场中晃悠了起来,很快便晃到了热闹的赌桌旁。
每年秋狩都设有赌局,今年亦然。
铺着红色织锦的赌桌上,成排的金盘中已经堆满了各式金银。
去年秋狩是赵泽风拿了头筹,今日他也是赌局的热门人选,不过因为这金盘上银子的主人,大多是些不缺钱的主,所以赌谁的都有,图个玩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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