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子野心。
谢樽在心里轻嗤一句。
但此事于他有益,荆国公北上,zhu够齐王头疼些日子了,他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带陆景渊离开。
……
这一去,回到青崖谷时就已经是日落时分。
木屋在谢樽眼里还是个小圆点时,他就已经能闻到从那边飘来的熟悉药味了。
走近后,屋前的景象便清晰起来,陆景渊正坐在谢樽屋前的药炉边看着火,单薄的身体被笼罩在昏黄的暮色之中。
今天出去这一趟谢樽未与任何人说,又借此逃了两回药,这会儿迎着陆景渊的眼神,谢樽心中莫名有些心虚。
“谢大哥。”看着谢樽走到近处,陆景渊率先出声道。
“哎呀,景渊已经把药熬好了呀,快快快,正好我胸口疼呢……”谢樽说着便拿了药碗摆好,准备把药罐里的药倒出来。
陆景渊也没阻止谢樽,只默默看着,待他喝完了一碗药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崔谷主说你今日逃了药,今晚到明日,每次药都要多喝半碗。”
“……”
谢樽端着空碗的手僵住,半天才又倒了半碗喝下去。
喝完药,谢樽迅速把碗放下,生怕又多出半碗。
“我给你带了些吃食,可要尝尝?”谢樽说着掏出两包用油纸包裹住的点心放到了陆景渊眼前。
油纸打开后,其中一个包的是一串喜庆漂亮的糖葫芦,山楂上包裹着晶莹漂亮的糖衣,如同正月里挂在门前散发出融融暖光的大红灯笼。
“还有些枣泥糕。”
这些都是谢樽回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谷中还有个陆景渊,折返回去买的。
“我还给婉婉买了一份。”谢樽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她那份没有枣泥糕。”
陆景渊闻言一阵无言,难不成他还会在这种事上和婉婉那样的小姑娘争个高下不成?
“尝尝?”
陆景渊不喜甜食,特别是枣泥糕这种齁甜的糕点,但对上谢樽期待鼓励的眼神,陆景渊还是缓缓伸手捏了一块放进嘴里,糕里还有蒸烂了的豆子,配上糯米口感还不错。
“怎么样?”谢樽问道。
“嗯……很甜。”
“那我过几日出去再给你带些。”甜食最能让人心情愉悦,既然陆景渊喜欢,下次便可以多买些了。
“……”
那天过后,谢樽被崔墨抓着训斥了几轮,总算老实了几日,但过了那几日,便又找了机会往外跑了两趟。
而这两趟,长安城风声鹤唳,陷入了血色恐怖之中。
荆国公王季生领兵十万,携昭元太子讨伐齐王,驻军灞河畔。
而在众人翘首以盼齐王要如何排兵布阵,以长安城中剩余的三万兵力应对安西大军与荆国公时,齐王所为却出乎了所有人预料。
荆国公驻军灞桥的第一夜,齐王与赵磬便趁夜带领玄焰军一百精锐重骑,动若雷霆,直入敌营,斩下荆国公与假太子的首级,悬于明德门前,又在头颅边的城墙上贴下八个大字——弑君谋逆,罪无可恕。
第二天日出东山,玄焰军五万援军自幽云诸州到达,围杀灞桥十万兵马,一个未留。
持续了三天三夜的屠杀将灞河河水染红,灞桥畔累骨成山。
齐王完全不在意自己是如何声名狼藉,以极其血腥暴虐的手段将所有反抗一一镇压,长安城外血流成河,城内也不遑多让,反抗的陆氏宗亲,王氏党羽,皆被齐王以恐怖的手段屠戮。
前些日子尚在长安街巷轻衣快马的权贵们,转眼便被挂在各府门头。
长街染血,罪孽滔天。
而三天后,从荆州传来消息,王氏在荆州剩余的军队,也被玄焰军剿杀殆尽。
骇人的屠杀告一段落后,又是持续数日的严格盘查……
虞朝上下,人人自危。
……
站在皇城角楼,远处群山之巅夕阳如血,连成片的云铺满天际,在陆擎洲眼中似是无数尸骨身下蔓延出的血迹。
数十年征伐,陆擎洲已经记不清自己手下沾染了多少鲜血,也许是他生来心脏冷硬如铁,才能承受得住无数次这样的场面吧。
而他别无选择,腐叶烧尽,才能有新芽生长。
荆州,荆国公府。
原本如琼苑瑶池一般的国公府此刻已经一片狼藉,偌大的地牢里关满了王氏族人。
地牢最末,腐朽的血泥气息浓郁,赵泽风缓缓走在寂静的廊道里,每一步都发出震慑人心的响声。
脚步声停在了最后一间牢房,牢门打开,赵泽风垂眸,看着散落在地,沾染着血迹的铁链,眸色黑沉。
“王锦玉呢?”
“属下,属下已派人去找。”身后的士兵战战兢兢地回道。
“废物,若是找不到,你也不必回来了。”
……
无论长安如何风雨如晦,青崖谷中都是一片宁静,不生半点波澜。
回到青崖谷后,谢樽并未跟陆景渊说起太多谷外之事,陆景渊也从未开口问过。
谢樽与陆景渊相处近一月,陆景渊一直情绪如常,温和从容的可怕,终日安安静静地呆在房里看书。本该是高兴的事,谢樽却觉得陆景渊不如有些心绪波动才好。
依旧是夜,谢樽坐在山石上远远看着木屋已经熄灭的烛火,思索良久,最终乘着月光钻进了一处深林。
第二天清晨,陆景渊睁开眼时,满目色彩斑斓的野花。
野花铺满了整个桌案,然后向下延伸,几乎蔓延到了整个房间。它们不似御花园里的百花,一枝一叶皆风姿绰约,它们野蛮生长,枝叶交错,灿烂而张扬。
繁盛的花簇映在陆景渊眼中,似元夜的无边烟火,将遥远明净的天空染上绯色,拉入人间。
陆景渊愣愣看着这满室斑斓,伸手轻轻触碰。
花瓣与枝叶上还带着晨露,莹莹如冰晶。
陆景渊感觉指尖下冰凉的露珠似乎化作了炽热的火焰将自己的指尖点燃,灼热的温度顺着肌肤的纹理渗入血脉,在陆景渊身体里烧出燎原大火。
陆景渊轻轻摩挲着指尖,感受着那逐渐消退的湿润。
那是一种生命正在蓬勃的触感,与他格格不入。
“水晶帘动微风起,这山间虽无水晶帘,但这百花凝露也颇有雅趣,你应当会喜欢。”谢樽手中抱着一捧黄白相间的野花推门而入。
“这些花我可也有份!”婉婉说着也窜近了屋,怀中也抱着一捧淡紫的野花。
昨夜谢樽采花路上遇上了夜里也精力充沛闲不住的婉婉,耐不住对方撒娇,就也捎带上了。
花被堆在桌案上,落下的一瞬间,露珠飞溅,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
青崖谷中有许多被打磨平滑的山石可供人小憩,谢樽带着陆景渊和婉婉寻了一块视野极佳额山石,又搬了一套茶具来。
放眼望去,谷间云树堆烟,溪水蜿蜒。
茶汤腾起白烟时,谢樽把一个纱布包着的小药包扔了进去。药包入茶后,一股甘苦清甜的气味弥漫开来。
这是婉婉做的,据说能清心静气,安神定志。
谢樽倒了杯茶放在陆景渊面前的山石上,微微示意。
茶有些烫,陆景渊一手执杯,轻轻抿了一口。
“如何?”谢樽问道。
婉婉显然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好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景渊。
“不错。”陆景渊点点头,又喝了一口,虽然茶汤入口略有苦涩,并不算柔顺,但比起甜食,这种味道显然要合胃口得多。
“那是,我制药茶可不像师父,只顾得上药性。”婉婉得意道。
“婉婉很厉害,来。”谢樽给婉婉也倒了一杯,婉婉在这些方面天赋卓绝,不然也不会被崔墨收为关门弟子了。
山石上被添满了的茶水摇摇晃晃地倒映着山色,陆景渊看着杯中的青山倒影,忽然开口道:“从前我宫中有一种很特别的茶。”
那么多天,陆景渊第一次说起些自己的事,谢樽顿时来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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