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夜露未晞时,谢樽便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出发,谢淳和赵鸣珂在谢府门前为他送行,桑鸿羽则是带着一队玄焰军姗姗来迟。
不,他们已经不算玄焰军了,陆擎洲将桑鸿羽拨给了谢樽,还让他又从玄焰精锐中抽调了二十人作为谢樽的亲卫,随谢樽一同前往武威。
不过或许是因为要给谢樽借势,这些玄焰军的打扮并未改易。
“那么……一路顺风。”谢淳看着眼前已经比自己高出几分的弟弟,轻声道。
谢樽离开阿勒泰时春信未至,而时光若流水,眨眼已是飞花减春,再往后,飞云过尽,红叶疏林秋意晚。
卧于高岗之上,满目高天,谢樽随手将手中的信纸递到奉君嘴边,让瞧上去不情不愿的奉君嚼吧嚼吧吞了下去。
“朝廷还是匀不出战马。”谢樽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又使劲薅了薅奉君的狼头。
大虞草场狭小贫瘠,战马本就是稀缺资源,而大虞为数不多的战马中,十之六七都供养着玄焰军,其他地方能分到的少之又少,上个月讨来了三千匹已是难得,这次讨不到也是意料之中。
“那侯爷打算如何?”沉玉皱眉问道。
三千远远不够,至少……离他们的目标还差得很远,要想让四方军在短短数年间与玄焰军媲美,首先在资源上就不能相差太多。
“无妨,我自有办法。”谢樽撑着地坐起,散落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傅苕回来了吗?”
“未曾,不过这几日营前零零散散又来了三十余人。”
谢樽微微颔首,既然沉玉并未特别说明,便说明这些新人目前没什么特别的,暂时不需要他操心,至于其中有没有几块璞玉,就要等待桑鸿羽那边的第一轮擢选了。
“看来她想找的人还没找到,再等等吧。”
“是。”沉玉停顿片刻又艰涩道,“只是傅小姐已经外出一月有余,傅公子这几日总是有意无意地凑到属下面前打探。”
“在桑鸿羽手下,他居然还有空出来晃荡?”想起那个跳脱缠人的少年,谢樽顿时一阵头疼。
“桑将军事务繁杂,也不能时时看着他。”
虽然沉玉说得非常隐晦,但同样被傅青缠过几次的谢樽,还是能感受到对方话语中隐藏的绝望。
“啧。”谢樽挠挠头,想了半天还真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毕竟他也没办法拦着傅青不让他想自家姐姐吧?
“要不你躲着他点?”说罢,谢樽又觉得他这话说得实在是不顾沉玉死活,就沉玉这个冷淡寡言的性子,恐怕日子过得分外还艰难。
“要不这样,明日我要带着星辰外出绘制舆图,你与我们一道去上几天吧。”
“等过上几日傅苕回来,就有人为你分担火力了。”谢樽起身,同情地拍了拍沉玉的肩膀。
武威人才济济,城中并不需要谢樽时时坐镇管理,所以他有足够的时间去一步步完成自己的计划,疏通获取他需要的一切。
眨眼又是半月过去,谢樽伏在戈壁石台上,终于将最后一块羊皮地图缝合完毕。
他轻轻抚过这张拼接起来的地图,眉目间终于露出了几分轻松,花费了足足五个月的时间,他终于完成了这张地图,如此一来,武威的物象观测也算告一段落了。
有了地图,下一步该考虑的就是营垒驻防了。
谢樽一把将地图卷起,抬头眺望着远处的石滩,他眼中映着边塞起伏的山川,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这么静静看了许久。
当谢樽风尘仆仆地踏入武威侯府时,看着眼前的来客意外地挑了挑眉。
“半年过去,咱们青崖弟子终于有信了?”谢樽随手将身上的包裹扔给了迎上来的侍从,抱手看着面前的柳清尘笑道。
柳清尘倒是和一年前分别时没什么两样,还是摆着那张冷冰冰的臭脸。
半年前他离开长安时,悄悄派人往青崖谷送了信,想要邀请柳清尘前往武威助他一臂之力,结果半年来一点消息都没收到过。
本来他以为没指望了来着,没想到对方居然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来了。
“别误会,应邀的可不是我。”说着柳清尘侧身过身,站在他身后的清灵少女上前一步,偏头朝着谢樽璀然一笑。
“谢大哥,好久不见。”
谢樽眯眼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半晌才犹疑地出声问道:“婉婉?”
“对啦!”婉婉与柳清尘一样都是一身青衣,但同样的衣袍穿在她身上却要灵动许多,如同春水流波,高天薄云。
“……”还真是啊。
柳清尘和婉婉的到来对谢樽来说是意外之喜,而在此之外,傅苕也带来了些好消息。
待谢樽洗漱完毕落座厅堂,看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谈时的众人时,仍然有一种飘飘然的不真实感。
“我本不打算来的,但那封信扔在桌上被她看见了。”
“她本就已经到了出门游历的年纪,索性就决定应邀前来了,师父不放心她,非逼我跟着。”柳清尘神色郁郁,一副被强迫无能为力的模样对谢樽解释道。
“师兄明明只是沉默了一会就同意了,也没怎么反抗嘛。”婉婉毫不留情地拆穿道。
“……”这师妹不能要了。
一旁只比婉婉高上那么一点儿的清俊少年闻言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哥俩好似的地用肩膀撞了撞柳清尘,嘿嘿笑道:“原来柳兄是这种心口不一的人呐。”
“……”为什么谢樽身边没有正常人?
“傅青,不得无礼。”傅苕冷笑着捏住傅青的肩膀,一把把人扯到了身后。
“家弟多有冒犯,还请海涵。”
“玩笑罢了,无伤大雅。”柳清尘面无表情,看都懒得看傅青一眼。
他自然不会和小孩计较,最多也就是下次对方有求于他的时候,给对方悄悄下点猛药,小小地报复一下而已。
“好了,都坐吧。”谢樽打断了几人,拂袖坐上主位,垂眸环视众人,唇边的笑也隐没下去,“薛温阳人呢?”
“回侯爷,薛公子午时便去北营核对账本了,要到傍晚才能回城。”沉玉开口应道。
“嗯,那便明日再说。”说罢,谢樽将目光落在了柳清尘和婉婉身上,“既然来了,那便也别闲着,我前些日子刚好买了个新院子,正巧可以改建个医馆,建好了送给你们如何?”
“此事你问婉婉的意见就好,与我无关,我不会留下。”柳清尘回望谢樽,琥珀色的眸子里一片沉静,“我的任务只是将她安全地送到这里而已。”
听到这话谢樽并不觉得意外,他与柳清尘相熟,对方的想法他多少能窥见一二。
“你留在此地,与先前那样四处游医并无分别。”
武威医者少得可怜,十里八乡翻遍了也很难找不出一个半个,平日里要想正经治个病比登天还难。
因此他想要柳清尘留下,不仅希望他在此行医,更希望他能收上几个药童学徒,稍微改善一下武威的情况,哪怕是一点也好。
柳清尘闻言哼笑一声,懒得与谢樽争辩其中区别,或许确实没多少区别,同样是医穷,在哪医不是医,但他有自己的坚持,并且不打算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
“我说过不会为朝廷做事,即使是你也不行。”
第139章
柳清尘这话说得多少有些逆反, 让这满室为朝廷当牛做马的人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表情。
“我不想逼你。”武威也不是非柳清尘不可,但他也确实想让人留下,谢樽眉头微微皱起, 先挥手让沉玉将无关人等通通带下去。
虽然这半年过去武威侯府已经是铁桶一般,但有些话却也不好让旁人听去, 免得多生事端。
门扉合上发出“嘎吱”一声轻响,室内只剩下寥寥五人,傅家姐弟从落座开始便没再说话, 现在也只是自斟自饮, 没有出声的意思。
谢樽让他们留下是出于信任, 而他们也自知此时不是插话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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