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和硕提议的,我想着这个时候了,死气沉沉了那么久,傩戏驱鬼避疫,办一场也还不错。”
“总归也不费什么事,戏服面具之类的,县里的班子也都有。”
说完,谢樽觉得自说自话半天也没有回应,便看向了陆景渊开口问道:“你觉得呢?”
办场傩戏也算件好事,陆景渊自然是点头称是。
谢樽看着他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终于撑不住这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将面具往地上一放,斟酌半晌才轻声问道:
“发现我已经不记得你了的时候,你有难过吗?”
陆景渊一定很难过吧?他忘了他。
之前刚刚相认他就晕了过去,好不容易醒过来还没说上两句话就又睡了过去,算来直到现在,他们才能清醒地相对而坐。
问完陆景渊,谢樽有些说不上来的心虚紧张,思维也忍不住发散开来。
从前在他的设想之中,等他走到想要找回自己记忆的那天,他便能四处寻访,日日复年年地去搜集自己存在过的痕迹,拼凑出一个未知的过往。
但他着实没想到,直接一步到位了,而这件事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带来的便是长久的惶然无措。
知道了又如何,他空白的记忆并未得到一丝一毫真实的填补,只留下几片虚影。
但不可否认,他心中还是有一丝窃喜的。
他们原本奇异的相遇,变成了宿命般的重逢,原来已经各自天涯的飘蓬,是会有重逢之日的。
“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一点一点说给你听。”
谢樽听见陆景渊像是看透他的想法一般的说道。
“但是,谢樽,你的过去并不只有我,还有很多人很多事,只有你自己方才知晓。”
陆景渊自然是希望他能记起来的,他并不希望那些记忆被永久地抹除,也不希望谢樽如今空白的过去只以他的视角来寥寥填补。
两人沉默了很久,就这样并肩坐在门槛上,他们身边一直有人来来往往,但都识相地没有找两人搭话,直到天边泛起霞光,有清凉的夜风吹起,谢樽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如释重负地笑道:
“我以前与赵泽风关系很好?”
他也并不是什么优柔纠结的性子,既然情况至此,随遇而安便好。
听着这话,陆景渊又想起了那些封存的往事,那些事对他而言已经太过久远。
况且,那些热闹繁华本就是由谢樽采撷点缀在他身边的,他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看客而已。
最终一人离去,繁华尽散。
“对,我幼时最是看不惯他,没有眼色,总是喜欢缠着你。”
“啧,能想象。”就赵泽风那性子,事肯定特别多,但应该还是挺有意思的。
谢樽说着,将散落在地上的面具都拾起抱在了怀里,虽然面具这东西县城里并不缺,但也说不上有富余,他要是想玩,就得自己动手了。
这面具刻好了还得刷漆,今天懒得做了,明天得加紧些。
谢樽抱着一堆面具站起身来,低头看着陆景渊:
“你出去那么久,饿了吧?我也饿了,想吃糖饼,糖少一点,多了太腻。”
陆景渊笑了一声,将地上剩下零零碎碎的东西捡起,应了声好。
有关傩戏的事用不着谢樽操心,县城里的人自然能处理好,另外也许是南郡上下情况逐渐稳定,雨季也即将过去,谢应澜终于腾出手来慰问一番清岚了。
郡里匀出来的物资如流水一般涌入,家家户户都分到了粟米布匹,各个医馆的药材也日益充盈。
而周容在这趟物资到来之后,就带着镖队来向谢樽辞行了,谢樽并未阻止,有关周容的事情暂时都交给陆景渊就好,他此时不会横插一手。
不过周容虽是辞行了,却也没能走成。
田梦和一些镇里的孩子很喜欢他,都缠着希望他能留下来看完镇里的傩戏再走,他犹豫了很久,最后没有拒绝。
谢樽和陆景渊彻底清闲下来,恢复了之前耳朵闲适,每天一道四处闲游,听雨对弈,赏花作诗。
柳清尘一见到他们无事可做,就莫名觉得眼睛疼,于是灵机一动随意找了个理由将田梦丢给了两人,让他们教田梦读书识字。
“阿梦啊,你这运气还真是是不错,想我当年,都是自己寻个树杈子在地上胡乱画……”谢樽杵着下巴,看着一边正耐心给田梦演示握笔姿势的陆景渊摇头叹息道。
看着这副场景,谢樽心头一片柔软,却也忍不住贫上两句嘴。
这话一出,田梦原本专注在陆景渊身上的目光立刻移走了,看向谢樽的目光里全是想听故事的意思。
陆景渊手下一顿,无奈地转头看去:“若你愿意,我也可以教你。”
“哈?”谢樽当即不屑,“我的字还用得着你教?”
听着这边的动静,路过的柳清尘朝着谢樽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万分嫌弃。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去,谢樽的过得可谓是惬意无比,而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清晨,一声惊叫打破了芦浦上方的平静。
“师父?!”谢樽练完剑,站在刚刚打开的大门前,看着站在门外一身风露的的叶安和崔墨,面色难掩的惊讶。
“怎么?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吓成这样。”叶安瞥了他一眼,腿一抬就跨进了大门,在谢樽又是震惊又是疑惑的眼神里边往里走边简单地解释了几句。
他说前些日子他和崔墨在谷中下棋时,崔墨收到柳清尘送来的消息。
虽然他自己掐指一算不算什么大事,小辈们能够解决清楚,但崔墨还是放心不下,非要来看看,他也就跟着来凑凑热闹了。
谢樽恍惚了一阵也就恢复了正常,乐颠颠地去找了茶杯零嘴,叶安能来,对他而言自然是喜从天降。虽说才分开不到半年,但谢樽还是有些想叶安了。
院子里,众人围着一张不大的方木桌坐成了一圈,大家都相互认识,也就省了介绍这一环。清风和煦,带着草药香气的清苦茶香弥漫开来。
“这就是我那小徒孙?”崔墨怜爱地摸了摸田梦的脑袋,让她搬了个凳子坐在自己身边。
“师父……”柳清尘无奈地看着两人。
这么一说谢樽可就有得说道了,立即开口道:“哪能呢崔爷爷,清尘说自己学艺不精不收徒,您这会儿还没有徒孙可以膝下承欢呢。”
“哎呀,他就是嘴硬,不必管他。”崔墨挥挥手不以为意,看着眼前乖巧可爱的小姑娘越看越觉得喜欢。
他并不喜欢收徒,看人又挑剔,亲传子弟到如今也就只有柳清尘和婉婉两人,而婉婉那孩子如今离收徒给他带几个徒孙回来还早得很呢。
“……”柳清尘盯着他们无话可说,将矛头转向了谢樽,“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几人瞬间笑成了一团,叶安象征性地斥了谢樽一句便嗑起了桌上的瓜子,然后将视线移到了安静坐着的陆景渊身上。
他盯着陆景渊看了一会,开口问道:“知道了?”
“是。”
见两人打起哑谜,谢樽立刻竖起了耳朵,眼神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几趟,忍不住开口问道:“知道什么?”
“吃你的。”叶安把一把瓜子塞进了谢樽手里将人打发了,随即想了想,谢樽隔在中间他实在不好根陆景渊说话,便凑到谢樽耳边悄声道,“你现在出门,往东南一里,有惊喜。”
闻言谢樽先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想到什么似的眼神一亮:“师父把奉君带来了?”
“它自己跟来的,我也管不住它。”叶安耸了耸肩。
“多谢师父!”谢樽才不管叶安说了什么,立刻起身抬脚就往外走,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他与奉君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我这个师父还没狼重要。”叶安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喃喃道。
那边崔墨和柳清尘正围着田梦转,这边陆景渊和叶安从谢樽走后就半天没说话。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