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哥莫不是信不过我?”婉婉目光游移在谢樽和柳清尘之间,忽地笑道。
“怎会。”只是仅有婉婉一人,未免会有些力不从心罢了。
谢樽从不怀疑婉婉的能力,婉婉是崔墨破例收下的关门弟子, 天资比起柳清尘犹有过之,自年幼时便勤修不辍, 如今才刚刚及笄的年纪便已经可以独自问诊, 比柳清尘还要早上一年。
“嗯。”婉婉点了点头又郑重道,“那若是师兄不留下, 我会努力努力一人做两份工的。”
闻言谢樽“噗”地笑了起来,眼角折出一道笑痕:“那就不必了, 我暂且没有压榨属下的习惯。”
说罢, 谢樽目光低垂,带着若有似无的压迫感望向了柳清尘,但未等他开口, 柳清尘便出声打断道:
“时至今日,我对北境的医毒巫蛊尚且知之甚少, 所以……之后我会往北境去。”
“如今我对你没多少用处,况且现在的武威也远远不到需要我的程度吧?”至少他暂且还没有嗅到战争的气息。
“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听见这话谢樽放下手中的茶盏,沉吟片刻。
若柳清尘能像简铮一样对北境了解至深,那他未来能发挥的作用,必然比如今留在武威要大的多。
不过……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强留你,但我需要一个承诺。”谢樽与柳清尘目光相接,他看见那双浅色的眸子之中,清浅得几乎空无一物。
“我要你日后归来,与我一道,不论是武威,还是其他地方。”
柳清尘以茶掩唇,表情不辨喜怒:“这算是威胁还是请求?”
“自是请求。”
出乎谢樽意料的是,柳清尘没有半点犹豫,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好,我答应了。”
满室皆静,谢樽没有移开目光,他看着柳清尘疏朗干净的眉眼,恍惚又看见了当年在青崖谷第一次见到柳清尘时的场景。
那时他身受重伤,醒来时记忆全无,浑身上下只有眼皮能动,而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端着药酒站在床边垂眸看他的柳清尘。
他在青崖谷养了三个月的病,和被崔墨打发来照顾他的柳清尘可谓是朝夕相处。
不过柳清尘冷淡寡言,又向来喜欢独来独往,三个月来两人的交流实在少得可怜。
思及过往,谢樽的神色也温和了许多。
待到明月高悬时,薛温阳终于从北营赶了回来,这个时候众人多已散去,厅堂之中只剩下谢樽和傅苕相对而坐,中央放着未完的棋局。
薛温阳人还未至,身上环佩的叮当声便已经传入了众人耳中。
“侯爷!”薛温阳刚一进来,目光就锁定在了谢樽身上,他年少时便被家里养得白白胖胖珠圆玉润,如今长大了不曾改变,白皙柔软的脸蛋看上去就非常好捏。
“辛苦了。”谢樽落下一子,让人给薛温阳奉上茶点,“你还没用晚膳吧?坐,我让人给你做些。”
“哦,好!”薛温阳挨着谢樽坐下,往嘴里塞了两块桂花糕,探头看着已经进行到尾声的棋局。
他只看了一会儿,便兴致缺缺地移开了目光。
“侯爷那么急着叫我回来,是傅苕这儿有动静了吗?”薛温阳瞥了一眼受困于棋局,正思绪万千没空理他的傅苕,开口问道。
“嗯。”谢樽应了一声,随手将指间的棋子扔回了棋篓,棋子入篓,声如击玉,“胜负已定。”
傅苕抿唇叹了口气,也不再挣扎。
“侯爷战无不胜!”薛温阳虽然没怎么看懂,但还是一如既往笑着吹嘘了一句。
薛温阳此言一出,不出意外地收获了傅苕一记眼刀。
“好了,少拍马屁。”谢樽瞥了他一眼,见对方脸颊微鼓,想来里头还塞着不少没嚼完的糕点,
“我看你精神甚好,那就先说正事吧。”
“如今万事俱备,马场建立在即,你且把手头的事放一放,先与傅苕一道将此事落成,最多两月我就要见到成效。”
如今朝廷有心无力,武威战马紧缺的问题想要解决,便只能自力更生了。
其实大虞马场不算少,多集中在西北边郡,直属中央,共养马三十万,但这三十万中,能作为战马使用的良马顶天不过五六万而已,这个数字看似不少,但也只够堪堪撑起大虞常备军的配给。
“可武威附近的草场,都已经被划作马苑归监牧管理了,三个月前侯爷论及马场一事后,我便派人出寻,但也没找到几块好地方,大多零零碎碎的不成气候。”薛温阳皱眉说道。
这是个很麻烦的事,原本大虞开国之时草场还未捉襟见肘至此,但几十年前两国开战,北境一路南下,大虞与之纠缠数年不敌,最后打没了不少土地,国境线都往南挪了几十里,丢了大片水草丰美的草场。
“无妨,这事已经解决了。”谢樽唇角勾起,只一抬手,沉玉便立刻将一卷地图递到了他的手中。
羊皮地图展开,武威北部纵横近二十里的大片土地被朱笔圈了出来,旁边还盖了一连串的朱印。
谢樽指尖轻轻点地图,姿态从容:“以后……这块地归我们管了。”
他对武威图谋已久,早在阿勒泰时,他就已经将武威的情况查了个底朝天,并且借谢淳的势为其谋利了。
“二十年使用权,两国通商条款里的一点点附加条件而已,早就说定了的东西,只是正式文书最近才到。”
这块草场对草原广袤的北境来说平平无奇,但对于大虞来说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好地方了,不过……当时谈这块地时乌兰图雅万般不愿,谢淳废了好些功夫才成功。
思及此,谢樽眼神微暗,恐怕那时乌兰图雅就已经猜到他想干什么了。
“啊?”薛温阳瞪大了眼睛,拿起那张地图看了半天,“还能这样?”
“不然呢?还能凭空变出地来养马不成?”见他这副模样,谢樽好笑地敲了敲他的脑袋,眼前的青年也再次和记忆中的小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薛温阳当真没怎么变过,连惊奇时的神色都和当年一模一样。
是的,谢樽想起薛温阳是哪号人物了。
之前从陆景渊口中听见薛温阳这个名字时,他还只是觉得有些耳熟,但当他来到武威后,便一眼认出了这个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
想当年在岳阳初见时,薛温阳还是个买剑被骗的懵懂少爷而已。
“我已依照侯爷吩咐,购得了种马百匹,其中有二十是波斯来的良马,账单我已经派人送到你府上了。”傅苕适时开口道。
薛温阳如今不仅管着江夏商会,也总理武威财政。
虽然这不合规矩,但有谢樽坐镇,整个武威也没人敢说三道四。
毕竟整个大虞最有权势的那几位,如今全都站在她这位新上司身后,若是有不长眼的,可以说是见一个杀一个,比砍瓜切菜还容易。
况且……谢樽可不是个狐假虎威的绣花枕头,也远没有看上去这般平易近人。
“波斯?这都能搞到?你找什么人买的?不会是被骗了吧?花了多少钱?”听见这话,薛温阳立刻把眼珠子从地图上抠了下来,看向了傅苕。
傅苕闻言连白眼都懒得翻,看在谢樽的面子上简要地解释道:
“傅家在武威盘踞百年,知道的……算了。”说了也是白说,“一个马贩,他手段不太光彩,没几个人知道,不过绝对可信。”
“至于花了多少钱……你回去看账单就知道了。”希望薛温阳看到的时候不要晕过去,她已经很努力地讲价了,但显然效果有限。
“哦,行。”薛温阳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钱。
于是他将地图一卷,拍着胸口信誓旦旦道:
“侯爷尽可放心,此事便交给我们吧!”
自那日匆匆一别后,众人又开始各自忙碌,连月难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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