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碗被箭击碎,霎时四分五裂。
化作碎粉的陶碗散落一地,谢樽冷冽的目光扫过这漫山遍野的白衣人,最终落在了他们衣角用银线绣出的繁复螺纹上。
居然是乾部。
还真是令人意外。
第107章
谢樽的心境并未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产生半分波动, 不论来者何人,他都会全力应战。
他看着来人呈合围之势缓缓靠近,双手握拳起势, 腕间绷紧的铁链闪过一道雪芒。
白衣人云集众多,情况危急, 还算因为吃饭喝水,他身上的木枷已经被暂时卸下,若是仍旧木枷在身, 此时恐怕走不过两周变要被对方取了项上人头。
就在铁链绷紧的瞬间, 来人齐齐有了动作。
他们招式干净利落, 见血封喉,挡在谢樽面前前的那三五守卫不是他们一合之敌,不过瞬间便已倒在血泊之中,没了声息。
鲜血喷溅, 在白雪之上烙下一片片刺目的痕迹。
借手中的铁链挡下几道刀光后,谢樽后退几步, 目光扫过铁链上几道浅浅的痕迹, 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本以为这铁链最多扛下两刀便会断裂,这副临出长安时被换上的镣铐, 居然会如此坚固。
谢樽出神不过瞬间而已,而就在这须臾之间, 又有数人迅速逼近。
刀光密集如蛛网, 谢樽行动不便,手脚局促在小小一隅,只好尽全力避开, 但即使闪避够快,身上仍是被带出数道交错的血痕。
眼看谢樽身上就要被捅出一连串的窟窿眼, 不远处一声厉喝骤然传来:
“公子躲开!”
随着这一声厉喝,斫锋手握重剑砸入人群,重剑一旋,瞬间将谢樽身前扫荡一空。
来不及避让而被重剑砸了个正着的人胸口凹陷大片,躺在雪地里不停地挣扎呕血,眨眼便没了声息。
斫锋冷着脸站定之后,又有几人从林中窜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顷刻便到了谢樽身旁。
“公子。”有人低声唤了一句,随即手中长剑蓄力,向下狠狠一插,“铿”地一声脆响,谢樽脚上的镣铐瞬间断成了两节。
即使隔着面具,谢樽也一眼就看出了来人正是沉玉。
“嗯。”谢樽笑着应了一声,蹲下让手中的铁链也落在地上,等待着沉玉为他砍断,“辛苦了。”
见谢樽这副模样,沉玉心疼德双眼猩红,他使劲眨眼将即将落下的泪水匆匆掩去,然后将谢樽手上的锁链也用力斩断,有向对待什么娇贵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地扶起了如今看上去消瘦地根纸人似的谢樽。
“公子小心些……”
“不至于,还没羸弱到那种程度。”谢樽失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上前踩上了一柄落在地上的染血长刀,神色骤然一变。
不过一踩一挑之间,长刀便已腾空而起,落入了谢樽手中。
“小心些。”谢樽脸上笑意消失,骤然覆上一层寒霜。
兵戈相击声又起,有了斫锋沉玉等人的帮忙,状况要好了不少,但几个来回后,即使谢樽等人身手了得,也难敌这些白衣人人多势众,狼犬似地步步紧逼。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谢樽等人便被逼到了崖边,再无退路。
谢樽后退一步,崖边的雪块崩塌,砸在崖壁上碎成一片雪雾,他转头看去,只见一道不见尽头的深沟绝谷绵延。
斫锋等人并不能大张旗鼓地带人保护他,满打满算来的也不过寥寥数人,但对方的截杀却是肆无忌惮……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平静的眸子中不由掠过一道隐悲。
纵然几经生死,绝境已是家常便饭,但当这样好似命运一般无法改变的结局再次降临时,他还是免不了心生悲哀。
好像再怎么挣扎,也不过蚍蜉撼树而已。
罢了,要是就这样认了命,他也活不到现在了。
“待会你们看准机会就跑,不必停留。”谢樽甩落刀上的残血,顿了一下又道,“我会跟上去。”
如果他能做到的话,他一定会跟上去。
他不想再看到有人为他而死了,匆匆数月,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人挡在他面前,为了他这一条贱命客死他乡。
几人都没有出声,依然站在他身边,警惕地盯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时,无人注意到远处的疏林间,又有一队白衣人在雪地的掩护下,悄然出现,而他们的衣角上,赫然绣着一片片冷金色的螺纹。
“大人,他们……”有人看着那些和他们打扮无甚差别的白衣人,皱眉小声道。
他话音未落,立时有人插话道:“这天下居然敢假扮我们,当真胆子不小。”
“那现在这情况,我们上还是不上?”
“上什么?看他们狗咬狗不就行了?最好一个不剩,也好让我们躲个清闲。”
“但里头有坤部那帮人,就这么杀了不太好吧。”有人踌躇犹疑道。
“那可更得杀了,免得这些破事让太子殿下知道了,伤了殿下和陛下的感情……”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姿态万分轻浮,残酷无情的目光随意扫掠,好像远处的众人不过是圈中的猪羊一般,仍凭他们随意宰杀。
为首者被他们蚊吟一般的讨论声吵得眉头紧皱,眼看谢樽他们又要打起来,霎时低声厉喝道:
“都闭嘴!”
他目光冷戾,狠狠地扫过众人,待他们都讪讪地闭上了那张嘴,才收回了目光。
这些个东西向来不服管教,不骂上几句不知消停。
收回目光后他取出了袖中的弩箭,简单的校调一番,然后缓缓对准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谢樽,眸中寒光乍现。
陛下的命令只是截杀谢樽而已,但这些人若是跑了,会为陛下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作为下属,自当为陛下肃清此地。
“守好周围,一个都不可放过,若是跑了一个,你们也不必回去了。”
他这句话说罢,弩箭瞬间如流星一般离弦而去,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射向了谢樽。
弩箭借着人群的掩护迅速向谢樽逼近,直到到了近前,风声近在耳边时,这支弩箭才被谢樽觉察一二。
谢樽瞳孔一缩,迅速向右避开。
弩箭没有射中,但这一箭却瞬间打破了双方的僵持,没人有空纠结这支弩箭从何而来,他们迅速缠斗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
而谢樽因为躲避弩箭有所改变的步态,让他来不及调整姿势应对劈面而来的刀光,迅速陷入了被压制的局面之中。
谢樽数月来被掏空的身体已经完全支撑不了长时间的战斗了,很快,他在围攻之下躲避不及中了一刀,刀锋贯胸而过,为数不多的生气顺着涌出的鲜血迅速流失。
他眼前一黑,面前的数道身影霎时模糊成碎块。
“公子!”沉玉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目眦欲裂地想要突出重围赶来,却被众人围堵,不得寸进。
谢樽踉跄着后退几步,嗡鸣的耳朵并未捕捉到脚下的厚雪发出了不堪重负“嘎吱”声,下一刻,谢樽脚下一空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迅速向下坠去。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沉玉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他在心底说了一句抱歉,然后看着一切急速后退,变成了道道灰白的虚影无限地向上延伸。
下一刻,他堕入了永寂的黑暗之中。
混乱之中,无人注意到一道身影身披金光,在崖间如履平地,好似一道流光疾电一般跟随着那道坠落的身影落入了云雾之中。
很快又是一场风雪袭来,山川沉默,天地一白,好像无人来过。
这一路流放,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谢樽,蜀地碧云谷一事,以最快的速度呈到了长安城大人物们的案前。
中正殿中,陆擎元斜倚案前,静静听着来人将碧云一带发生的事细细禀报。
“……”
“谢樽身中数刀落下碧云崖,绝无生还可能。”
听罢禀报,陆擎元一时并未出声,他轻轻敲着桌案,眼底不由掠过一道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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