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账内更是落针可闻,众人的目光落在简铮手上,脸色几经变换。
角落里,陆景渊目光落在那几道松弛皱起的黑痕,心下了然。
当年在猎场中简铮为谢樽解毒时,他就奇怪过简铮为何会那种北境秘术。
他派人查了简铮的过去,但那时他也只查到简铮在北境消失过几年,具体做了什么却是一概不知,没想到此番意外,倒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将军……”萧云停皱着眉上前,将简铮的衣袖放下,掩住了那几道丑陋的痕迹。
简铮随着他的动作舒了口气,神色也不再紧绷:“无事。”
当她再次垂眸向阿七看去时,她看见那个已然初见少年模样的孩子已经换了副面孔。
阿七脸上的迷茫褪去,神色变得冰冷倔强,但仔细一看,便能看出他的身体僵硬而微微发抖,一看便分外紧张。
他就像一只受到威胁的小刺猬一样,恐惧却依旧将一身的刺竖起,用尽全力保护自己。
“我知道你能解我身上的蛊,只要你能解开,我就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们。”
“哟,你认识我啊?刚才不是还跟他说你不认识吗?”好家伙,原来一开始就是冲着她来的。
阿七就好像听不见简铮话中的讽刺一样,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只要你解了蛊,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然后立刻就走。”
简铮闻言有些无语,对奸细她可没什么好态度。
纵使阿七可能真的命途多舛,被逼无奈,她的那点怜悯与信任,也随着一个接一个的骗局被消磨殆尽。
阿七如此做派,她只能认为对方只是个用些不过蝇头大小的情报,来换取信任的奸细罢了。
“你是不是搞错了点什么,我说的留你一命,是说我不会杀你,但也不代表我得救你,明白吗?”
“与他废什么话。”赵鸣珂突然上前一步,那张明艳倾城的脸上满是戾气,揪着阿七的衣领把人一把揪了起来,威胁道,
“撬开嘴的办法又不是只有一种。”
“你可以试试。”阿七依然梗着脖子看着她们,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
眼看着场面有些失控,谢樽一阵头痛,急忙上前拦住不知为何分外愤怒的赵鸣珂:“等等!”
“两位消消气,消消气,先交给我可好?”
营外的沙丘上,谢樽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好,浑身上下就只裹着单衣和大氅,阿七坐在他身边,始终垂着头没有说话。
谢樽侧头看着他,看着这个已经长大了不少的少年,心下有些发堵。
终究他曾与阿七有数面之缘,虽然当初阿七便不是个热络的性子,但也不像现在这般了无生气。
“你想回家?”谢樽把自己拢在大氅里,团地像一颗丸子。
阿七没有回话,依旧沉默着。
茫茫夜色下星辉暗淡,谢樽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也能感受到他的抗拒,他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沙丘下方的低地,看见简铮他们坐在营中,遥遥望向这边。
“你当初给我过我一个纸条,说会报我救命之恩,你还记得吗?”
听见这句,阿七终于有了点动作,他哑着嗓子,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抱歉。”
谢樽幽幽叹了口气,对这种捅一棍子说一句话的性子十分头疼:“你身上的蛊,我可以先为你解开。”
“但你不能走,你所说的一切,都需待查证。”
“……”阿七沉默了一会,对于谢樽,他的态度始终要软化许多。
他看着谢樽,就好像看见自己与故乡的一切再次有了重叠一般,他那些在风浪中飘摇欲碎的记忆,因为故人的出现而有了栖身之所。
“你能保证简铮会听你的吗?”
“她不听也无妨,我有别的办法。”谢樽笑了笑,“你放心就是了。”
或许是觉得能将蛊毒解开便已经足够,阿七对自己要留下来这件事并未作出反抗,他思索片刻便同意了,随即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道:
“我也可以先说……但,但谢大哥,你一定要帮我把这个蛊虫弄掉。”
谢樽有些惊讶,但也没问,应了句“好”,如果这样,无疑更是方便。
往沙丘下走时,他用很轻的声音说道:“谢大哥,我没有骗你。”
“或许,或许是有那么一些隐瞒,但我说的也都是真的。”阿七自顾自地说着,并不在意谢樽是否有所回应,他只是想说而已,说出来他能好受些,
“我其实很害怕,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一点小事都被我弄的一团糟。”
“嗯,似乎是,我猜猜你这计划究竟变了多少回。”谢樽没看他,依旧慢悠悠地地带着他往营中走,“两次?还是三次?”
“刚见到我,决定来找我时算一次。”
“中途发现我可能并不会解蛊时应当也有一次,所以你才会有所保留,怕自己都说了,手上便再无筹码,但没想到被简铮听见了,反而给自己惹了一身骚。”
“然后简铮来了,你的计划便又拐回了最开始,这应当也能算一次吧?”
阿七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旋即又低下头去。
“你生在乡野,又无人教导,能磕磕绊绊做到这一步已然是天赋异禀了。”谢樽看他耷拉着脑袋,忍不住伸手过去揉了揉。
眼看离营地越来越近,甚至都能看见简铮那依然有些不爽的表情时,谢樽又道:“放轻松,他们其实很好相处的,不过……”
说着,谢樽的声音冷了下去:“若这一次再有隐瞒,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将起的晨曦之下,阿七站在中间,周围的男女或站或坐,静静听着他的诉说。
篝火燃起的火光明明暗暗,乱舞的虚影好似为众人覆上鬼面,显得狰狞可怕。
乱了这一整夜,第二天原本的行程自然是不能成行了。
虽说一夜不眠对于在外行军打仗的安西军来说实属家常便饭,但这车队里有大把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总不好硬赶着上路。
原本这夜露渐晞,天也翻了白,已经差不多到了练武的时间了,但谢樽刚拿了剑准备出门,就被陆景渊硬抓去休息了。
虽然犹豫了半晌,但谢樽还是半推半就的接受了。
等他再次躺到床榻上时,外面已然天光大亮。
地上的地铺依然摆得像模像样,只是依旧无人问津,陆景渊搓着谢樽有些冰凉的指尖,低声问道:“你当真信他?”
“算是吧?但还不可断言,无妨,会有人盯着他的,一切等到了阿勒泰再说,这一路便放松些吧。”
说着谢樽又蹭近了些,放软了声音:“我真不困,你就放我出去玩会儿呗,简铮都在外头跑马呢。”
“我困了,陪我休息。”陆景渊不为所动。
谢樽瞪着眼睛,一肚子的话憋着想说说不出来,就在他准备再争取一下时,外面突然又传来了一阵喧哗。
“快快快,那畜生已经被围住了!将军有令,擒获者赏银五十!”
听见这喊声,谢樽脑袋先是蒙了一下,随即他猛然坐起,掀了被子便往外跑。
坏了,他把奉君给忘了!
第118章
当初谢樽和陆景渊离开玉印塔时就没把奉君丢下, 奉君一路跟随他们,逍遥于山水之间,若他们偶尔在山间露宿, 奉君也会凑上来一起。
此番他们背上出使,奉君自然也是跟着来了, 只是这山原沙漠间狼群遍地,奉君的身影隐于其中,也并未引起过什么注意。
但昨夜可就不一样了, 奉君作为前哨率先发来了警告, 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袭击了好几个沙匪, 已经引起了不少注意。
原本谢樽想着缓过这一头便把奉君带到这营里介绍介绍,也好让奉君可以光明正大地呆在他身边,但没想到简铮动作也当真快得惊人,这才刚处理完阿七那边, 立刻就有了精神头去抓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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