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渊说的没错,陛下和二叔都老了,只有他,只有他可以。
赵泽风抓紧那冰冷的枪柄,觉得自己从未有哪一刻像如今这般冷静。黑蛇骑出现在这……说明完颜昼应当已经过了这片地方。
按照对方的习惯,行军时应当是银鸦走在最前,承担排除隐患探听消息之责,然后依次是白鹿、灰隼、黑蛇、赤狐四骑。
而完颜昼毋庸置疑,必然身居完颜家一手带出的亲军灰隼之中。
已经走了吗?但也未必……
当赵泽风指尖发痒,游龙枪控制不住地想要杀人饮血之时,赵泽风不知怎么的想起了他离开前陆景渊跟他说过的话。
“虽说完颜昼此人老谋深算,又有陆景凌在侧出谋划策,不过武安侯英勇无畏,也不缺机敏,想来无需担心。”
“你在讽刺我没脑子?”赵泽风几乎是立刻顶了回去,他从小就看陆景渊不顺眼,至今也没变过,但他才刚说完胸中那口气就哑了火,如今他惹不起陆景渊,还是躲着点好。
“这并非缺点,况且武安侯也并非蠢钝,只是不屑此道而已,既然不屑便不必勉强,否则反受其害。”
“孤夜访此处,不过来给武安侯两句忠告罢了。”陆景渊盯着他隐有不安的双瞳缓缓道,“武安侯乃是我大虞天赐的将星,向来勇战无畏,依时凭心而动,若是心中生了多余杂念,畏手畏脚,无异于自毁长城。”
原本赵泽风对陆景渊的话嗤之以鼻,他执枪三十年,还要陆景渊教他如何带兵打仗不成?但当他真正踏入太原的土地时他才发现,他的心当真已被染上污浊,日益疲惫。
他嘴上说着一切以刀剑见真章,却也开始瞻前顾后,和那些阴谋家学得一身烂毛病。
“奶奶的,老子变成这样他功不可没,他还好意思在老子面前拿乔?”赵泽风想着想着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惊得他身边顶着草的亲卫吓了一跳。
“侯爷在说谁呢?”那人低声道,“完颜老贼?那咱们现在杀下去?”
“先等着。”赵泽风脸色不太好看,“守个屁的石岭关,还要靠条破河打仗。”
“你现在即刻返回石岭,让贺兰砚带人把忻定盆地给我围了,等着瓮中捉鳖,再让他派人向各方传令,纠集四方兵力驰援忻州,竭力围剿完颜昼,一个不留!”
“是!”那亲卫闻言眼前一亮,也不问为什么,立刻一扬马鞭急速向南飞驰。
“那咱们这会干什么?”有人问道。
“等。”赵泽风看着下方的草绿蛇旗,眼神阴狠,“等他们都过去了,再将他们堵在这谷中杀个干净!”
“就我们三百个?”
“怎么?你们怕了?”
“倒不如说兄弟们就等这个时候呢!杀几个小贼怎么过瘾?北人的脑袋,自然是多多益善!”
“好!我等必将战至力竭,饮血疆场!”
夏日昼长,还未到余霞如烧时,最后一面军旗便出现在了赵泽风视线之中,银白的枪尖抬起,如帅旗一般指引众人。
“玄焰军!”赵泽风执枪高喊,红缨烈烈漫卷,“随我冲锋!”
身覆银甲的骑兵手握长/枪,如鹤翼般向山下俯冲而去时好似雷霆动地,引得山川震荡。赵泽风一骑当先,长枪顷刻染血,他们借着俯冲的力道直接撞散了北境的队伍,几乎碾压一般将北境正全力急行的步兵向南逼去。
数不清多少人死在马下,颅骨被马蹄踏成了碎片。
“杀!”赵泽风杀红了眼,银甲被喷溅的鲜血染上了一层血垢,他又斩下一个执旗者的头颅,看着溃散的敌军,迅速又锁定了一个仓皇后退的指挥官。
当双眼被鲜血染红时,时间便会变得极慢又极快,赵泽风挥舞着银枪斩杀了一个又一个北境士兵,几乎枪枪致命,他好像不会疲惫一般,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越战越勇,银枪上的冤魂不计其数。
在星辰低垂的某一刻,远处有号角声传来,众多火炬簇拥着一个须发上编着玛瑙珍珠的将军向赵泽风赶来。
眼见主将到来,双方在号角声中默契地停手退后,观察着各方形势。赵泽风抬手将唇边的鲜血拭去,目光恢复了清明,不屑地向来人看去。
“赤狐家?无名之辈,赤狐家家姓是什么来着?好像没什么印象,毕竟本侯向来不记废物。”
“你!赵家的小儿,口出狂言!”那人闻言瞪着眼睛怒喝一声,却也没有上前半步。
“好歹还能出气儿呢,比不得你家那些七零八落的小崽子。”赵泽风嗤笑一声,
“挽不了几石弓的废物,不在后头坐着跑来这儿放狠话,我该说你蠢还是蠢呢?说吧,你来着是单挑还是干什么的?”
“本将军……”
然而他还没说完,便瞪大了眼睛看着直冲面门的银枪,死不瞑目地被贯穿了头颅。
“不好意思。”赵泽风淡淡拔出银枪,冷眼看着他倒下马砸在了地上,“本侯听不得狗叫。”
“给我杀!”
这三百亲卫是赵泽风身边实力最强劲的兵力,皆能以一当百,此时又借着地势之便,几乎少有死伤,赵泽风命令下达之后,他们又迅速整队发起了第二轮冲锋。
他们血战到天色将明时,身后终于传来了数声悠长的号角,昭示着曙光的到来:“蔚州穆常恩,应召前来!”
两天后,朔州西
平野空阔,万里无云,额尔德克自湛蓝的天际俯冲而下,带回了一封崭新的战报。
完颜昼展开信纸,无事发生一般将其撕碎,碎纸如飞雪般随风而去,很快不见了踪迹:“你的好计谋,那么多人就拖了两日时间。”
“赵泽风没守石岭,三万人几乎被屠了个干净,只有四千不到进了忻州,还是被故意放进去的。”
“无用之人,不足为惜。”陆景凌笑道,“至少王上已然瞒着他们兵至此处了吗?”
“只需半月而已,王上便可通过偏关,自河曲跨过黄河,直取长安。”
第166章
“完颜昼不可能被困忻州, 不必费神。”陆景渊将战报放下,立刻开口下令,“传令给赵泽风, 让他即刻转战冀州,设法堵住呼延烈手下的十万大军。”
“至于太原一带……交给陆擎洲和赵磬接手。”
幽冀废弛十余年, 如今的兵形兵势都不足以拒敌于关外,更遑论将其驱弛千里。
事到如今,他对陆擎洲的和赵家的要求, 不过是尽力将十六部的主力拖延在幽冀一带, 不让他们通过潼关或是浚州一带渡过黄河而已。
其中唯一的变数就是赵泽风, 也不知在那片土地上,他究竟能布势到何种地步。
武定十三年,六月三十,十六部再次向雁门发兵, 大将仆散元贞领一万白鹿骑横扫关外,蔚州失陷, 刚收复不久的雁门也被再度攻破。
七月初十, 武定皇帝陆擎洲到达太原整军备战,随行者十万众。与此同时, 赵泽风在越过太行赶往燕京的路上遭遇伏击,亲卫死伤过半, 鏖战半日后负伤冲入燕京。
在幽冀的烽火烧红了半边天时, 远在武威的谢樽终于收到了战争的前兆。
武威侯府中,谢樽轻轻抚摸着灵光额间的白羽,眉宇间终于浮现了一抹笑意:“如景渊所料, 乌兰图雅也并不信任简铮,不过她这手段着实令人意外。”
“嗯……是时候该走一趟了。”谢樽将手中看罢的纸卷丢到一边, 抬眼看向了身边叠着信纸,额间已见折痕的沉玉。
看着对方低垂的眼眸,他不由又想起了某些久远的往事。
沉玉是谢樽受程云锦点拨,踏出小院后认识的第一个外人,比应无忧和陆景渊都要早上许多。在数十载相伴的岁月里,沉玉始终跟在他身边,一直是个亲密而又特殊的存在。
原本谢樽觉得依照沉玉这个淡静又随意的性子,是不会被围困在自己身边的,他是谢家的死士出身,可那又如何?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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