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烈哑口无言,看向陆景昭的目光几经变换,在对方的目光下,他甚至凭空生出了几分畏惧。
“昭明公主所言,即为朕意。”见呼延烈半晌不答话,陆擎洲开口施压道。
“……”呼延烈呼了口气,最终哑声道了句,“是。”
即使如此,这庄生意北境都是稳赚不赔,至于谢樽到了北境还回不回得来,就不是一个高居长安城中的公主能左右的了。
此事几经跌宕,至此便已算是尘埃落定,而放眼望去,居于宴席高位之上的众人各怀心事,竟无一人眸中带笑。
今日之事,陆擎洲的意图实在太过明显,众人都心知肚明,却仍然没有一点办法。
恭送陆擎洲离开时,陆景渊偏头向谢淳看去,果然在对方身上看到了与他如出一辙的冰冷杀意。
而与陆擎洲错开一步离开的程云锦在此时骤然回头看向他们,唇角勾起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夜深露重,武威侯可否屈尊送本公主一程?”完颜明洸顶着众人不善的目光走到谢樽身边,好像方才被严词拒绝地并非是她一般。
“先别急着拒绝。”完颜明洸垫脚凑到谢樽耳畔耳语道,“你后头可有不少人盯着呢,若是不想多做解释,不如跟着本公主讨上一时半刻的清净。”
“……”谢樽瞥了一眼不远处看上去怒火中烧恨不得把自己给宰了的谢淳,目露担忧的王锦玉,还有眼神复杂到他难以洞察的陆景渊,觉得此时的完颜明洸看上去也没有那么令人厌烦了。
而且……他很想看看完颜明洸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好。”
于是,谢樽微微颔首,向脸比锅底还黑的众人示意,跟着完颜明洸离开了大殿。
因为谢樽始终拒绝和完颜明洸共乘一车,完颜明洸无奈之下,只好下了马车跟他一同往驿馆走去。
“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此行你不必有什么负担。”
所以完颜明洸单独叫他出来,就为了这点事吗?
“公主殿下既然无意,又为何要为难在下。”
“嗯?”完颜明洸闻言投去了一个略带古怪的眼神,“你都不知道?本公主该从哪里说起呢。”
完颜明洸思索片刻,终于想出了一个通俗的描述:“其一嘛,自然是你们皇帝看你不顺眼,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所以给了我们不少好处,让我们想办法以正当名义把你带走,最好能让你不明不白地死在北境。”
“……”这话说得当真直白。
“这一点你应该有所察觉才对,我就不多说了,你也别想着这边了,他们可不值得你效忠。”
“至于其二,就要说说本公主不远万里赶来这里的目的了。”完颜明洸说着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了一抹奇异的笑容。
“愿闻其详。”
“王兄倾心于你,日日南望思君,茶不思饭不想几年下来都饿瘦了,本公主自然要为王兄排忧解难。”
一阵骇人的静默蔓延,远远跟在两人身后的侍从守卫见他们骤然停步,也跟着疑惑地停了下来。
四年来,这是谢樽第一次如此失态,他看着完颜明洸笃定的表情,恍惚间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国文修读欠佳,对“倾心”二字的理解出现了问题。
“公主殿下说笑。”谢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殿下定是误会了什么……”
“不可能,这是王兄亲口所说,王兄说他少年时客居长安,孤苦无依,只有侯爷对他施以援手,救他性命,自那时起他便倾心于你。”
“……”这件事荒诞到谢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如果说他带陆景渊去抓兔子,然后撞见了被追杀的完颜昼,被对方祸水东引后被迫应战挡下了那些杀手算是救命之恩的话,那他确实算是救了完颜昼一命。
“虽然来之前,王兄给本公主的任务只是靠联姻把你给绑回去而已。”完颜明洸叹息一声,心情颇好地点了点头,
“但今日之事这般解决了倒是更好,不然若是你真成了本公主的夫婿,王兄还得躲着人,多不好办?不过他可能就喜欢那样吧?”
“……”谢樽缓缓瞪大了眼睛,这又是个什么话?
“这下本公主的任务完成了,荣华富贵也算是保住了。”完颜明洸恶劣地笑着,眼中满是欢愉的光,她一身邪气,深蓝色的双瞳映照这灯笼的红光显得分外诡谲。
“长安城门前本公主便提醒过你们了,不过这十几日的时间太短,你们显然没找到解决之法,无聊,实在是让本公主失望。”
“哎,谁让本公主心善呢?看你可怜,如今又千辛万苦地来提醒你几句,你可记得小心王兄,千万别那么容易便被拿捏住了。”
“那样……本公主可是会少了不少乐子。”
为了这荣华富贵她可以任人摆布,但她那倨傲的王兄合该知道,蚂蚁生气了也是会咬人的,虽然不痛,但也能给人找点不痛快。
“公主殿下百面千相,着实令人刮目相看。”谢樽定定看着她,不再像先前那样,只将她当做一个没有脑子的纨绔公主,
“十六部在下还并未踏足,这一路上还请公主殿下多多照拂。”
将完颜明洸送回后,谢樽独自走在昏暗的街道上,几乎被黑暗完全吞没。
其实他该好好感谢为他做下此局的所有人,陆擎洲,完颜昼,或许还有乌兰图雅?
在骤然知晓此事时,众人都觉得他命运坎坷,心中满是惊怒与担忧,为他不平为他奔走。
但他心中却满是平静,他不觉不公,也并不怨愤,或许是因为他始终觉得自己亏欠了陆擎洲和赵家,一辈子也难以偿还。
甚至在平静之下,他还隐有喜悦。
他终于能离开长安,离开侯府了,不必再受此围困。
北境天高地远,在那片满是绿野与山林的土地上,他有太多可以做的事。他想亲眼看看那片土地,想知道战争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若一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那么他在北境见证的一草一木,也足矣让他在兵戎相见之时,赢面增加上那么一点,或者更多。
至于完颜昼的玩笑……他并非怀春的少年,自然不会相信,对方究竟怀着怎样的目的,便等他亲自前去揭晓吧。
当谢樽慢慢走到自家府门前,看见站在门口的沉玉时,不由地心头重重一跳,所有复杂的思绪瞬间烟消云散。
他悄声上前,丢给了沉玉一个询问的眼神。
“殿下来了。”沉玉低声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谢樽闭上眼,深吸了口气:“要是本侯今日英年早逝,千万记得进来收尸。”
“……”沉玉沉默了一瞬,让开了道路,“侯爷还是快点去吧,人已经在里头坐了好一会了。”
第149章
平日里在院中随侍的众人早已被遣散干净, 谢樽刚一踏入院中,便感受到了让人悚然的寂静。
他挠了挠头,轻轻推开了房门, 但还未借着昏黄的烛光看清什么,他便被人抓着手腕给拖了进去。
随着一声巨响, 房门被“砰”地砸了起来,惊地院外的众暗卫作鸟兽散,相视一眼又跑远了些, 生怕听到点什么不该听的, 惹来杀身之祸。
“等……”刚刚反应过来的谢樽才吐出一个音节, 便被人抓着双手按在了门上动弹不得,他借着月光仰头看去,只看到陆景渊如星的眼眸中如有烈火燃烧,下一刻, 温热的双唇覆了上来,封住了他剩下的音节。
这个吻满是欲望与凶狠, 与以往的每一次都截然不同。谢樽感到四周的空气被一点点掠夺殆尽, 醉酒一般的麻痹感蔓延到四肢百骸,拖着他坠入深渊, 让他的理智于风暴中一点点破溃。
这般失控的感觉让谢樽忍不住想要逃避,但当他睁眼与陆景渊对视时, 却又立刻被拖入了旋涡之中, 他闭上眼,竭力作出回应。
玉冠隔着衣衫落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陆景渊埋在谢樽颈侧,呼吸间尽是清冷的松香, 还有一些温暖的,独属于谢樽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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