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樽见他说得高兴,完全顾不上他们,便微微点头致意,然后带着桑鸿羽迅速挣扎出了人群。
“铺张浪费,奢靡至极,陛下什么时候也喜欢上这种作风了?”桑鸿羽皱着眉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眼神中并无探究,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是啊,什么时候呢?”谢樽垂眸轻叹,“不过这长安城里,最不值钱的便是珍宝了。”
“走吧。”
达官贵人们的府邸皆相聚不远,越往里走,烟火气便越是稀薄,即使他们已经在外面晃悠了不少时间,等到了武安侯府前时,仍是没到下朝时间。
前来应门的人谢樽并不认识,那人与桑鸿羽攀谈几句,不一会便有一人急匆匆的跑了出来,是如今赵泽风身边的副将赵停林。
谢樽认识赵停林,虽然那时赵停林并不起眼,谢樽与他也并不相熟,但不论如何两人同处一营,打上照面时仍是能招呼几句。
“怎么到的这么早?”也不知赵停林是遇到了什么事,燥得脖颈通红,脑门上还有一层薄汗,“到底是什么事这么急匆匆的,在信函里也什么都不说。”
“若非念及当年同袍之谊,侯爷定然是不会批复信函,让你离开驻地回京的。”
“事关重大,不便在此细说。”
两人攀谈间,赵停林也注意到了一旁背对着他站在大门前的修长身影,他渐渐止住了话头,用眼神询问着桑鸿羽。
桑鸿羽愣了一下,才发现谢樽居然不在身边:“喂,谢樽,看什么呢,走了。”
听见他的喊声,谢樽收回了看向巷尾的探究视线,转过身来对上了赵停林震惊的神色,嘴角微微勾起,璀然一笑。
这武安侯府修得也雅致得很,一步一景,只是看上去并不太像赵泽风的手笔,此时才入春没多久,一树梨花便已飘雪,洋洋洒洒地落满了石阶。
赵停林带着两人急匆匆地往主院走,时不时会在路上忍不住瞥上谢樽一眼。
“这个时辰不是上朝的时辰吗?赵泽风居然留在府中?”看着赵停林略显狼狈焦急的身影,谢樽开口问道。
“按道理确实如此,但侯爷他……这几日都没去上朝。”而且在府中那脾气实在是大得不得了。
说起这件事,赵停林本就不太好的脸色又灰败了几分。
“为何?”谢樽问道。
“半个月前陛下为秦王赐府时,侯爷便多有不满,在中正殿上刺了陛下几句,加上前几日陛下下令将东宫旧物送入秦王府,侯爷又……”赵停林斟酌了半天如此说道,
“总之是心里不太痛快,索性便递了称病的折子连着几日没去上朝。”
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赵泽风任性妄为是出了名的,有许多人还笑称武安侯看秦王这般不顺眼居然也没打上门去,这两年脾气倒是好了不少。
听着这些事,谢樽心底失笑,但不知他又想到了什么,那种熟悉的愉悦感在瞬间消失,甚至连唇角的笑意都僵硬了几分。
“啊?赵……侯爷他与秦王有过节?”桑鸿羽好奇道。
“确实有,但这事若你想知道,闲暇时可以问问侯爷。”赵停林说着瞥了一眼谢樽,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绕过两片柏树林,视线终于一阔,一座牌匾上书着斩岳惊涛的大院显现眼前,还未踏入其中,其中传出的银枪劈风之声便已近在耳畔。
“谁那么一大早跑来扰人清净?”
赵泽风话音刚落,谢樽便感到眼前一道银光闪过,枪尖稳稳横在眼前,而那枪尖又在下一刻不受控制地发起了抖。
皇宫,中正殿
若无甚大事,这早朝向来是让人昏昏欲睡的,今日也不例外。
诸多七零八碎的闲事听得众臣眼皮子都粘到了一块,不过按照常理,再掰扯上半柱香的时间就可以下朝走人了,也算有了盼头。
“回父皇,秦王近日身体不适,儿臣昨日便已让太医前往王府诊治,又念及秦王体弱,便做主让太医留在王府了。”陆景潇眉眼温和,竹竿似的堪堪撑起一身绣金玄衣,站在这偌大殿上显得格外单薄瘦削。
秦王从回到长安便称病在府,几乎从不示于人前。
“甚好,秦王流落在外多年伤了身,若是无事你便多多照看吧。”
“是。”陆景潇微微俯首,回应得郑重,随即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站了些,但还未等他开口,殿外便有人急匆匆地快步走了进来。
“禀陛下,武安侯求见!”
“……”陆擎洲眉头皱起,眼中满是无奈,“还没安静上两日,这小子便又不安分了。”
虽然话中有些埋怨,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陆擎洲无半分不耐,端的是无边宠溺。
“让他进来吧。”
在赵泽风带着两个陌生面孔,一脸杀气地跨进中正殿前,包括陆擎洲在内的所有人,都无所谓地以为这位小侯爷又是就着秦王一事来这殿上瞎胡闹的。
但看见赵泽风带着个陌生青年进来时,不少人嗅到了非同寻常的味道,一时间面面相觑,肚里百般疑惑却不敢发出半点议论声,而一声玉笏落地的声音骤然打破了满室宁静。
谢樽闻声悄悄看去,他看道摔落玉笏的是一个站在队伍后方,身着墨绿官袍的男子,他长相陌生普通,但不知为何,在与他四目相对时,谢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下一刻,谢樽收回了目光。
摔落玉笏算得上殿前失仪,但陆擎洲不说话,在这种怪异的氛围之下,自然无人出声。
陆擎洲盯着谢樽,捏紧了龙椅微微俯身,眼中难掩震惊。
“参见陛下,臣有要事禀告!”
赵泽风微微招手,立刻有等候在阶下的侍从上前接过了他手中的木匣,就在侍从捧着木匣拾阶而上时,赵泽风再次开口:
“十六部必兰真无诏入我汉地,杀我汉民,今已伏诛,还请陛下裁断。”
此言一出,瞬间将殿上众人仅剩的那点瞌睡吓得一点不剩,这下就连满殿怪异的气氛都压不住殿内众臣了,一时间议论声差点将屋顶都给掀了过去。
必兰真死前受了万般折磨,砍下来的脑袋自然不会好看,那狰狞的面目足矣止小儿夜啼。
那颗脑袋陆擎洲只看了一眼便合上了木匣,但他也没让人将木匣拿下去,而是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桌案上。
陆擎洲低呵一声,待殿内安静下来,他不喜不怒的目光才落回了谢樽身上,沉声道:“给朕解释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第130章
人的记忆似乎并不可靠, 它在时间的洗练之下通常只会保留下深刻的部分,而不论是美好还是痛苦都会被无限放大。
当谢樽站在中正殿上,看着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庞, 忽然感觉到横亘在他与过去之间的那面水镜终于轰然碎裂,然而迎接他的并不是熟悉与雀跃。
谢樽垂眸, 凝视着殿上泛着莹莹光芒的玉砖,平静地陈述着一切,这个故事他已经编排过太多次, 现在只需要将他叙述出来便好。
随着他简要的叙述结束, 殿内落针可闻。
无人想到, 兜兜转转许多年,必兰真当真折在了谢樽手中。
静默并未持续多久,陆擎洲没有开口询问赵泽风或是桑鸿羽,也没有提出半点质疑, 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神态不再那么紧绷, 眼中竟出奇地有了几分暖色:
“回来就好。”
这样温和包容的语气在陆擎洲身上鲜少能见到, 多年来,这种长辈一般的慈爱似乎只在赵泽风一人身上出现过而已。只这一句话中的态度, 就让殿内不少人心脏一紧,面对谢樽的态度瞬间有了转变, 心思也跟着活络起来。
毕竟自陆擎洲登基以来, 那些自冀州王府里出来的旧人个个身居高位,手握重权,若陛下仍将谢樽视为身边的亲信旧部, 这朝中便又有一方势力将起了。
陆擎洲不可否认他心底有几分喜悦,赵泽风和谢樽当年便是他最喜爱欣赏的两个小辈, 如今也是一样,不过时候不对,他也没兴趣当着群臣的面闲话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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