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志文说着说着就老泪纵横,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诉起户部不易,那声音高的殿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好了好了。”陆擎洲扶额,半阖着眼,抬手制止,若是让唐志文这么哭下去去,这早朝也别想做成什么事了。
“户部的难处,朕自然知晓,至于行宫……”陆擎洲沉吟片刻,当时要修建时就诸多阻碍,如今进展也并不快,倒不必心急,
“便等各地水灾平缓再说吧,银钱先调回来些。”
“陛下英……”唐志文闻言一喜,但话音未落就被打断。
“陛下不可!行宫已然在建设地基,若此时停止,堆积的材料必然损坏,又是一笔天大的损失。“工部侍郎孟大人出列高声道。
工部尚书闻言浑身一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他们工部向来是端的逆来顺受,不必发表什么意见的,旨意说什么便做什么就好,何必上去沾一身腥?
这么想着,工部尚书颤巍巍的上前说道:“陛下,其实那行宫……”放放也无妨。
“孟大人所言甚是。”安定伯高睿此时站了出来,“陛下,臣以为,唐大人言之过重,我大虞国力强盛,岂会落到这等顾此失彼的地步?”
“哼,高大人账本没翻过几页,靠着高家荫蔽,吃着朝廷俸禄,说的自然轻巧!”唐志文嗤笑一声道。
唐志文出身不高,也是从小官一步步爬上来的,这些年也算受到陆擎洲赏识,自然是瞧不上高睿,也什么话都敢说。
高睿嘴皮子一碰,又要开口,行宫一事与他有利益牵连,好不容易能有点差事做,他可不想随便失了这次机会,做的好了,不仅有油水可捞,说不定还能再陆擎洲面前好好露个脸。
“行了!”陆擎洲被吵的脑袋嗡嗡嗡的响,大声呵斥道,百官立即噤如寒蝉,他垂首扫视一圈,目光定在了谢淳身上,
“谢淳,你来说。“
谢淳一身紫色圆领袍,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前列,腰间的玉带色泽莹润。
“是。”谢淳出列,垂眸看着殿前的台阶。
“臣以为,唐大人所言非虚,安定伯的思量也无错处。”这和稀泥的话一出,众人先是呼出一口气,随即又心生不屑。
果如传闻所言,流放一遭,这谢淳的棱角是被磨圆了不少,
但还没等他们脸色彻底放松下来,谢淳再次缓缓开口道:“但年年如此困境,年年如此说辞,周而复始……苍生困苦至此,诸位大人却只知争那毫厘之财,是否算是失职?”
满堂寂静。
把众人堵得说不出话来后,谢淳觉得自己背后都要被盯出洞来后,又道:
“此事归根结底,不过是囊中羞涩罢了,臣以为,节流不如开源。”
“只是如今灾祸已至,需要解燃眉之急,天灾如此,我谢家愿为表率,为苍生解囊。”
好家伙,众人盯着谢淳的眼睛瞪大了一圈。
回过味来时,众人盯着谢淳的眼神更是添了几分愤恨,这是想往他们钱袋子里掏钱啊!
虽然谢淳的目的清晰地没有半点弯弯绕绕,一眼就能看出,但他们一时还想真不出什么推辞的说辞,一开始哭国库紧张的是他们,不愿意调和救急的还是他们。
谢家作为四大家族……不,如今是三大家族了,谢家作为三大家族之一都带头捐款了,他们还能捂着袋子一分钱不出吗?
在有人还想挣扎着说点什么时,陆擎洲开口了。
“嗯……谢卿的法子倒是和皇后不谋而合。”陆擎洲说着,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下来,语气中带了些笑意,
“皇后先前还与朕说过,程家的商会每年灾时都会四处布施,今年更是向各地捐了不少银钱。”
“是朕狭隘了啊……此事竟还要臣民先做表率。”陆擎洲说着叹息一声。
“皇宫私库还有不少积蓄,君舟民水,此时朕也不应如此惜财。”
谢淳嘴角轻轻勾起,高声道:“陛下英明。”
过往几十年,虞朝上下多被世家把持,朝廷敛财难上加难,地方的税收八成落在世家手中,地方坐大,中央式微。
从今以后,他要一点点将那些世家强夺的百姓膏脂一点一点地刮出来。
只是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否则只会步上先帝后尘。
这些都不过开胃小菜而已,新税法已在拟定,最迟今年年末便可问世。
感受着周围投来锋利寒凉如刀剑的视线,谢淳心中没有半分波动,这种视线,从他少年时开始,收到过不知凡几。
如果他所期待的盛世必需有人殉道,那便由他来。
纵使此生摧心沥血,若得天下晏宁,万古长青,便也无怨无悔。
有了谢淳和陆擎洲这一唱一和的一套,下面的人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众人憋着口气,强颜欢笑地接连表态,陆擎洲不咸不淡地夸赞了几句,此事就算定了。
这事由谢淳提出,自然交由谢淳负责,想必要不了多久,就有大把的银子流入国库了。
虽说只能解一时之急,但也聊胜于无。
“此事便到这里,另外……”陆擎洲眼神锋利清明,右手轻轻敲着龙椅,
“此番荆汉一带的赈灾事宜,就由武安侯去,至于苏扬等地,尚不严重,就让辰王去历练一番吧。”
朝会散后,大臣们多是丧着脸往外走,毕竟不管是谁谁像往常一样上了次朝,却出了大血,想来都不会开心。
出了承天门,谢淳和唐志文并肩往外走去。
“谢大人,武安侯和辰王,都是赵家那边的人,这可如何是好啊?”唐志文忧心忡忡道。
赵家势力一再膨胀,此长彼消,以谢程两家为首的势力已经被打压了不少,他们的日子也算不上多么好过。
“无妨,辰王不堪大用,不必在意。”谢淳不紧不慢地走着,淡淡道。
“陛下如此栽培二殿下,可惜……”谢淳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赵家如何不必在意,我们与他们如今并无多少冲突,至于诸位殿下如何,大可不必着急,宫中的几位小皇子也到了进鸿鹄书院的日子了,何必急着站队。”
唐志文依旧担心,那些皇子,与他们并无多少势力或是血脉牵扯,要想完全倚靠,实在是风险颇大。
谢淳倾向选一贤明的皇子扶持作为储君,但是说来羞愧,他并不如此光风霁月,他还是希望谢淳能选择一个易于掌控的平庸皇子。
“可惜昭明公主体弱,又是女子,若要是皇后娘娘能诞下一子,我等也不必如此纠结。”唐志文喃喃感叹道。
昭明公主?
谢淳挑了挑眉,难得地认同唐志文所言,若昭明公主是位皇子,他也不必再等待下去。
并非是因为昭明公主出自中宫,而是因为昭明公主陆景昭其人,必非池中之物。
他今年才回到长安,不久前应诏拜见程云锦时才第一次见到陆景昭。
陆擎洲希望他成为陆景昭的老师,他并未拒绝。
陆景昭的生母为程云锦,程谢两家世交,他与程云锦又是平辈,从小私交甚笃。
他记得在栖梧宫中,陆景昭虚虚弱弱地靠在暖阁之中,难得见风。已是春日,她却仿佛仍在深冬时节。
但她即使年仅三岁且虚弱至此,就已然可以定定坐两三个时辰磨上一本书。
见到他时,虽纤弱如病柳,却站得笔直,问答之间不见半点怯懦,风姿难掩。
与她尚未长开便略显枯败的身体不同,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勃发着旺盛的生命力。
第33章
……
从那天陆景渊提到清岚后, 谢樽动作迅速,很快便定好路线,又租借了马车往西北行进。
清岚离岳阳并不远, 转眼几天过去进入五月,气候闷热, 虽说连月雨水,但温度可半点不降。
两人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进了荆州南郡, 荆州沃野千里, 自古便是鱼米之乡, 南郡处于荆州腹地,南临长江,更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有许多商埠码头,繁华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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