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有人找!”
母亲的声音忽然从前门传来, 简铮正神游着的魂“咻”地一下被拉了回来,她搓碗的手一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心底啐了一口,
见鬼,今天都是沐休了吧?她好不容易才偷了个闲,这又是哪路神仙找上门了?不知道扰人清梦天打雷劈吗?
简铮一肚子火地站起来,胡乱擦了擦手就往外走去,途中撞上了坐在堂里喝茶的自家老爹。
“你就是这么见客的?”简父目光扫了扫简铮那溅了水的粗糙短打,手中的拐杖重重击在地上,一脸不快。
“实在是失礼至极!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
“爹,人家正着急着呢,让客人久等岂不是更失礼?”简铮笑着摆了摆手,一溜烟窜出了门,将对方那一堆待客之道甩在了身后。
“记住了,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简铮嘻嘻哈哈地踏入前院,当目光触及门扉外那两道戴着帷帽看不清脸的的陌生身影时,她嘴角的笑意骤然落下,立刻警惕起来。
“娘,你先去歇着吧,这里交给我就好。”简铮微笑着大步上前,一手搭上那老妇人的肩膀,将其掩到了自己身后。
那老妇人目光在众人周围游走一圈,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不知二位光临寒舍,有何贵干?”简铮堵在门口,冷锐的目光直直刺向二人,好像这两人只要有半个字说错,就会被她捅个对穿。
帘下泄出一声轻笑,站在前列的修长男子取下了帷帽。
谢樽看着一脸天崩地裂的简铮,缓缓开口道:“许久不见,将军还是与当年一般无二。”
若要问问简铮见到一个本该死了八百年的人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感觉,简铮只能说自己真是活见鬼了。
即使人已经在她后院里坐好了,苦茶干枣也都一一摆上了桌,她也仍是一副梦游似的恍惚表情。
她抬手止住了谢樽刚起的话头,一口将茶饮尽:
“你别说话,先让我压压惊。”
简铮看着这谢樽张已经长开了的清绝的面容,心情可谓是分外复杂。
她原本以为那样惊才艳艳的少年不会再出现了。
不过如今人又活生生地站在了她面前,也算让遗憾有了个圆满。
“你长大了。”简铮打量着他轻声道。
安西这块车遥马慢,除了军情,其他消息都是半死不活地传着。
当年谢樽出事之后,她心焦了几个月。
后来在刚刚得知谢樽只是被判流放时,她可是高兴得不得了,反正于她而言生死之外无大事,只要人活着,万事都有转圜的余地。
可惜她还没高兴上三两天,谢樽身死的消息就紧跟着摆上了她的桌案,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让她消沉了好些时候。
看到这个曾经她分外欣赏的少年死而复生,她自然是高兴的,但是……
简铮的目光扫过即使粗布麻衣也遮掩不住一身贵气的陆景渊身上,眼底闪过一道暗芒。
麻烦已经实实在在地找到了自己家门口,她有种预感,她的悠闲日子算是要到头了。
“闲话不谈,虽然已经过去了八九年,但我仍是敬你一杯,贺你劫后余生。”简铮无视了陆景渊,将自己面前的茶杯添满,对着谢樽举杯道。
“将军言重,将军救命之恩,谢樽无以为报。”谢樽看着简铮,神色郑重。
简铮两度救他于危难,若非简铮,他如今早已是一具枯骨。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此时他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愧疚来。
他和陆景渊的到来,对简铮来说恐怕并非好事。
“不必客气,我这辈子救过的人犹如过江之鲫,要说报答也还轮不到你。”简铮不甚在意,她微微颔首,将茶一口饮下。
茶杯放下,在木桌上嗑出一声轻响,简铮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冷淡,眉宇间的肃杀之气横空而出。
“叙旧到此为止,你也知我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直说吧,二位这个时候找上门来,有何贵干?”
简铮这话是盯着陆景渊说的,就差把送客两个字贴到陆景渊脑门上了。
面对简铮不甚友善的视线,陆景渊神色半点不变,依旧是那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直把简铮看得牙根痒痒。
这小子长大了不少,却还是那么欠揍,心眼八百个都算是少了的吧?
谢樽将简铮对陆景渊态度看在眼里,心下道了一句果然如此。
其实他在路上思考了许久,来见简铮时究竟要不要把陆景渊带上。
若是只他孤身一人寻一庇护,简铮必然二话不说便会将他留下,但若是他带上了陆景渊,简铮需要考虑的可就不仅仅是多收留一个人那么简单了。
陆景渊代表的东西太多,简铮自然会有她的权衡。
明知如此,他却还是把陆景渊带来了,一是他不想将陆景渊藏着掖着,二是……若是隐瞒了陆景渊的存在却让他留在阳关,对简铮来说恐怕更个大麻烦。
谢樽想着在心里长叹一声,总归还是他对不起简铮。
“请将军准我二人入将军府下。”
见谢樽说得干脆,简铮目光挪回了他身上,眉头也舒展了不少:“我曾经许诺过你,无论你我处于何种境地,我简家的大门都会为你敞开。”
“你入我麾下,本就是我所求,我自然不会拒绝,但是……”简铮抬手指了指陆景渊,“他不行。”
“我这儿庙小,可容不下昭元太子这尊大佛。”
迎着她的视线,陆景渊微微一笑,终于说了进门以来的第一句话,“依照将军所言,如今要需要竭力留下的便只剩我一个了。”
听见他开口,谢樽立刻悄悄伸手捏了捏他的手指,顺便递去了几个眼神。
路上不是说好他来解决的吗?
陆景渊安抚般地捏了回去,然后又忍不住把谢樽的手整个握了起来。
简铮于谢樽有恩,这个得罪人的恶人,怎么都不该由谢樽来做,想要留在简铮府下,合该他自己努力才是。
总归按他在简铮心里的形象,就算说话做事激进了些,简铮也只会在心里啐一句果然如此。
圆桌对面,简铮看着他们的眼神你来我往,慢慢皱起了眉头。
她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咳咳。”简铮低咳几声提醒道,“行了,有什么筹码就快说吧。”
依照她对陆景渊的了解,若他没有绝对的自信,此刻是不会坐在这儿的。
若是陆景渊能拿出让她心动的筹码,让人留下也并非不可,只要人在这安西,便是在她的羽翼之下,陆擎洲想来找她的麻烦,也得好好掂量一下。
不过陆景渊这小子当年牵着她的鼻子走,如今总要讨回来一二才是。
“方才简将军说了……”陆景渊将谢樽的手放开,温热的触感消失,他将心神聚回了简铮身上,眸光变得锐利冷然,极富压迫感的气势倾泻而出,
“‘这个时候’?”
“不知简将军口中的‘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呢?”
听见这话,简铮悠闲端着茶杯的手猛得一顿,霎时头皮一麻。
坐在陆景渊身边的谢樽微微挑眉,在心中将简铮的话细细过了一遍。
说实话,若非陆景渊提了,他还真没发现那句话中有什么别的意味。
简铮一时没有回应,路景渊继续道:
“将军并不知我二人近况,长安也并无与我有关的风吹草动,那这异样情况,自然就是出在将军这了。”他的声音四平八稳,话语间并未咄咄逼人,端得是一副从容淡静。
“……”简铮沉默地看着他,脑中迅速闪过无数借口。
但当她对上陆景渊那双好似能够洞察一切的眼睛时,那些借口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我听说数日前长安有使到访玉门……不,或许称其为监军更为妥当,不知这位监军到来所为何事?”
玉门关位于阳关西,是安西防务的中心,如今由安西大将军萧云楼驻守,自陆擎洲登基后,这位安西大将军从未行差踏错过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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