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李熙醒来,裴怀恩觉得颇无趣,扬眉朝李熙露出个满怀恶意的笑来。
“呀,醒啦。”裴怀恩说,“好久不见了,我的小殿下。”
李熙注意到裴怀恩对他的称呼还是小殿下,而非皇上——这不是做梦。
“……”
霎时,梦中和现实的恐惧交叠,脑子几乎不转了,是在不知又过了多久后,李熙方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是怎么进来的。”李熙睁大眼睛说,“我已对你严加防备。”
裴怀恩饶有兴致地瞧着他,将手收回来,好让李熙警惕地坐起。
“好问题,你问我是怎么进来的?但这其实就和你从前说晋王的那句话一样,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嘛。”裴怀恩浑不在意地说,“两个月的时间够干什么,我在这京中经营了整整十年,连你都是靠我托上去。换言之,只要我还没死,有什么地方是我进不得?”
李熙想喊人来,但裴怀恩竖起一根手指,在他唇前晃了晃,仿佛是在嘲笑他的急不可耐和走投无路。
于是李熙闭嘴了,他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眼看着裴怀恩走回去关了门,然后慢条斯理地坐在他床边。
李熙张了张唇,试图为他自己辩解,小声说:“我……裴怀恩,你先别急,都怪我一时昏了头,我听信谗言,我……”
一面说着,背在身后的手,却已悄悄摸到枕头底下去,用力攥住刀柄。
裴怀恩依旧是笑着看他,仿佛很耐心,甚至还好脾气地对他点了下头,倾身说:“……嗯,所以呢,你是听了谁的谗言,敢这样害我?”
李熙唇线紧抿,一瞬不瞬地死死盯住裴怀恩。
他们之间离得那样近,却又那样远。
单用一只眼睛看不出距离,裴怀恩想伸手摸摸李熙的脸,但却意外差了一点,没能摸着。
裴怀恩忽然又笑了,这次笑得非常狠。
整整两个月了,裴怀恩曾无数次想象过他们两个人重逢时的情景,他想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折磨死,他想了好多种折磨人的方法,可当他今晚真见着了人,他发现自己还是有点舍不得。
不是为了别的,眼前这个小崽子,好歹也是他过去近三十年暗无天日的生命中,唯一觉得有点喜欢的人。
但可笑的是,就像他方才没能如愿摸着这小崽子的脸一样,他好像从没真正认清过,他和这崽子之间离得到底有多远。
他甚至都没想明白自己错在了哪——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或许是这崽子从一开始便在布局吧。
不过可惜了,到底还是太嫩了,也太急了。
裴怀恩对面,李熙心惊胆战地看着裴怀恩面上变化,下意识在背后把匕首握得更紧。
他没有当面问裴怀恩那些事,那没意义,因为邵毅轩早就教过他,若想看清一个人对他如何,别听这个人嘴里说什么,而要看这个人手上都做了什么。
他已被裴怀恩骗了这么久,他不想再被骗。
正想着,蓦地,裴怀恩倾身向前,就和从前那些数不清的日日夜夜一样,一下伸手掐住了他的颈子。
第123章 屈辱
李熙挣扎不止, 他从没像今晚这么发了疯似的挣扎过。
裴怀恩今晚比以往都可怕,甚至比他们第一次见着时还可怕,未知的处境总令人心忧, 他不知道裴怀恩到底想怎么处置他。
卡在颈间的力道越来越大, 李熙喘不上气, 背在身后的手被迫放松, 下一刻, 已被裴怀恩恶狠狠地掼在床头。
须臾枕头被撞翻, 枕下匕首咣当落地, 裴怀恩扭头看了它一眼,并不以为意。
这两个月以来, 裴怀恩虽然人不在京城,却时刻掌握着京中一切动向,李熙现在就是他攥在手里的一个小玩意, 随他怎么折磨。
李熙想喊,但裴怀恩倏而贴上来, 凑在他的耳边说:“嘘——如果想被人看见你赤.身.裸.体的死在这,尽管喊出声, 你知道我做得出。”
于是一声“来人”卡在了喉口,转为勉强压抑着的细碎咳嗽。
昏暗寝殿内,李熙怨恨地看着裴怀恩。
“……你到底要怎样?你要把我也杀了吗?”像是不得不认命后的不甘心, 李熙不想再装。面对着裴怀恩,他一改往日怯懦模样,开门见山地问道。
“但你杀的了我吗?”李熙咬牙说,“你不过就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奸宦, 若是没了我,你还怎么掌这大权, 还怎么挟天子以令诸侯?凭你?你配吗?”
裴怀恩同样恨得牙痒,却不得不承认李熙说的对。短时间内,他不仅不能动手杀这个小崽子,甚至不能把这崽子拉下皇位。
是不能,也是不想这么干。
但这种憋闷的认知让他更愤怒。
另一边,李熙见裴怀恩沉默不语,便误以为裴怀恩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心生动摇了,大脑在极度的重压下疯狂转动,卷着舌尖舔了舔唇。
“裴怀恩,你听我说,我这次是做错了,但我们之间并非无法挽回,我们依然能合作。”李熙伸手抓裴怀恩的肩膀,有点急切地对他提议道,“你瞎了眼,可你还活着,我可以给你补偿,给你很多很多的钱,你也可以继续利用我、利用我去平衡朝中的那些……”
越说声音越小,直至最后没了动静。
原因无他,裴怀恩不回答他,就只是那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看得他心慌。
李熙下意识松了手,往后退,裴怀恩倾身将他困在逼仄的床头。
“虽然还没想好要把你怎么办,但是小崽子,是谁教你这么跟我说话。”裴怀恩由上到下地打量着他,仿佛才刚认识他似的,啧声说,“是不是忘记自己靠什么爬上来,竟敢同我这么说话?李熙……当狗该跪着,我允许你上桌吃饭了吗?”
李熙瞳孔骤缩,脸皮一瞬泛起难堪的青。
相处这么久,每当他们面对着面时,裴怀恩到底是在随口发疯,还是说了真心话,他看得出——至少他认为自己现在看得出。
……可恨,原来裴怀恩真是这么看他的,他没猜错!
但李熙这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似乎是取悦到了裴怀恩,令裴怀恩眼睛一亮,忽然就想到了怎么料理他。
“怎么,哄我高兴就这么让你难受吗?”裴怀恩若有所思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都已经装了这么久,怎么不再接着装了?亲政的滋味好不好?嗯?”
过于接近的距离让李熙感到危险,他提气屏息,戒备地屈臂撑在裴怀恩身前。
“不,不,你要做什么,你这个疯子,我不想再——”
裴怀恩一把捂住他的嘴,伸手抚摸他不算锋利的眉骨。
继而手指再往下。
李熙本能闭眼,能感到裴怀恩的手指冰凉,按在他的眼皮上。
心脏狂跳。
“怎么办呢,这样下流又美妙的壳子,杀了就没了。”裴怀恩说,“横竖又不用你管事,不如让我也挖你一双眼,令你从今往后,都只能死心塌地的跟着我。”
李熙慌乱地仰起脸来,眼皮打颤,一动也不敢动。
眼珠被压迫得发胀,李熙下意识攥紧了裴怀恩的衣裳前襟。
“……哟,真怕啦?还是觉得生气了?”裴怀恩讶异地低头,余光瞥见李熙用力到寸寸发白的手指尖,有点意外地自言自语道,“难道继续跟着我,竟然比死更让你感到难受吗?还是说,除了刺杀之外,你还另外又做过什么惹我生气的事?”
李熙说不出话来,他想否认,想说自己是因为害怕变成瞎子才发抖,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由着裴怀恩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联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李熙支支吾吾地发不出声,滚烫的唇几乎快把裴怀恩的掌心捂暖了。
但裴怀恩还是不肯放过他,仿佛打定主意以欣赏他的恐惧为乐。
“来——快与我说说,你这阵子都做了些什么好事?”裴怀恩带着笑意问他,声音冰凉,“西厂关了便关了,横竖我也不喜欢它,可是李熙,你这么个连毛都还没长齐的臭崽子,在下手处置我的人之前……问过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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