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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裴怀恩也上了软轿,正在回府的路上。
裴怀恩的私宅靠近京郊,比李熙赁的屋远,这会还没走到地方,正在半路慢悠悠的晃荡着。
裴怀恩怕冷,十七把手炉塞给他,听他说:“怎么又换脸了,我都快忘了你原本长什么样。”
十七会易容,脸皮三天两头就换一张,长什么样全看心情,譬如今晚,十七就把自己装成个满脸络腮胡的莽汉。
十七说:“昨天读江湖小记,深觉男人还是得粗犷健硕一点。”
裴怀恩斜着眼睨他,拇指缓缓蹭着怀里的小铜炉,温温和和地笑道:“好十七,再说一遍给我听啊。”
十七当即改口,讨好地说:“督主息怒,明天小的就把胡子剃干净,重新换张漂亮干净的脸给您看。”
裴怀恩这才嗯了一声,许是因为心情好,没再继续追究什么。
裴怀恩向后仰首,靠着座位上的兽皮软垫,沉声问:“那小团子住在哪?”
十七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裴怀恩话里的这个小团子,指的大约就是六皇子李熙,忙抱拳说:“在西边,离您挺远的。”
裴怀恩便说:“找到那房子的东家,悄悄买下来,让那东家替咱多盯着点,今天我瞧那个小团子哭哭啼啼,和你跟我讲的伶俐模样,很有些不同。”
十七唔了一声,说:“也不一定是装的,毕竟我只短暂地见过他一面,没太仔细看。再说伶俐归伶俐,怕死归怕死,人在生死面前,总会变得很迟钝,这两点又不矛盾。而且像他这种有点小聪明,又很怕死的人,岂不是更好用么?”
裴怀恩转头看了十七一眼,说:“这倒也是,他虽然一直哭,却还知道提防着我,没被我手里这点恩惠打动,而且也能听懂我的弦外之音。”
话至此顿住,俄顷又道:
“但那也得是个真软和的,才好一直用,辛苦你再多盯他两天吧,仔细一些。”
十七连忙垂首应是,应完却又问:“那要真是装出来的,怎么办?”
闻言,裴怀恩慵懒地舒展开身体,软如无骨之蛇,暧昧又奢靡。
裴怀恩面上显出一点若隐若现的可惜来,说:“一个月的时间很长,够观察了,待事成之后,若他真的漏了什么马脚……心机太深,想办法弄死吧。”
承乾帝重子嗣,但是迷信,换言之,设计让承乾帝杀死一个皇子很难,但让他杀死一个常年被养在边关,感情不深,而且八字还有碍国运的皇子,却很容易。
只要李熙头上这顶祸星的帽子不摘,李熙便永远做不成真的贵胄,弄死他,就像弄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总能寻到各种各样的错处。
裴怀恩这话说得轻松,十七惊讶道:“瞧您对他挺好的,还以为您……”
裴怀恩打断他,随口说:“哄着玩玩么,万一以后真有用呢?十七,你猜这世上除了爹娘之外,还有什么最容易让人全然信任和依赖?”
十七恍然大悟,紧接着便是通体生寒。
迎着裴怀恩冰凉戏谑的目光,十七怔怔道:“是……是救命之恩,雪中送炭。”
第006章 财神
翌日,天气难得晴朗,玄鹄被留下看家,李熙独自进宫去见裴怀恩,问裴怀恩要能调得动人的小牌。
行在路上,忽有许多穿赤甲的士兵列队从他身旁跑过去,个个面色不善,吓得他连忙闪身,躲去墙根底下。
李熙害怕看见兵,无论是长澹的兵,还是大沧的兵,他都害怕看见。
这些兵会让他想起两年前,桓水一战,白茫茫的雪地被血染红,混成粘稠的泥浆,一眼望去看不到头。
正出神,前面有人喊他。
李熙应声抬头,看见五皇子李恕骑马过来,在他面前勒紧缰绳,利落地下了马。
“六弟!”李恕见着李熙,似是极欢欣,抬手就去揽李熙的肩,明朗笑道:“你这是要进宫?”
李熙点头,任由李恕与他勾肩搭背,在心里悄悄回忆起坊间传的那些小道消息。
五皇子李恕,智敏,但爱玩,为人架子不大,性格也活泼,打出生起就被养在顺妃宫里,与顺妃所生的淮王格外亲密,是淮王手把手教着识的字,不爱权力爱银子,是个很好相交的人。
另外听说李恕这人特别会赚钱,就为着这个,他们长澹皇室子弟原本都该被禁止经商,可承乾帝唯独对李恕破了例,默许李恕借别人的名,在他们长澹各地开赌场、开酒楼饭庄。
代价就是凡所有盈利入账之款项,都要划出五成归国库,两成归承乾帝的私银库,余下三成才是李恕自己的。
但即便如此,也不妨碍李恕把他自己经营得富贵泼天,然后被迫成为一个散财童子,整日让他那几个穷兄弟敲竹杠。
想到这,李熙看向李恕的眼神,免不得就带上了几分看冤大头的怜悯,心说可怜见的,这位财神爷往后恐怕又得多接济一位兄弟了。
但这点怜悯很快被掩饰过去,有李恕先搭讪,李熙稍一定神,便抬头朝李恕笑着说:“五皇兄,你也起这么早。”
李恕闻言就皱眉,不情愿地说:“唉,如果不是父皇催着,我也不想起这么早,可我还有俩月就开府了,不能再拖了,必须得依父皇的意思,尽快选出位置来,也好空出足够的时间,方便工部那边派人去修缮。”
说到这又话锋一转,攥拳轻砸一下李熙的肩头,欢喜地说:“不提这些了,好小子,你能活下来,我们大家都很高兴,尤其是我!有你在,我总算不是几个兄弟里年纪最小的了,我也有弟弟了!”
李熙哭笑不得,只好说:“我还以为皇兄们都不喜欢我。”
李恕闻言啧了一声,不赞同地说:“哪有,我就很喜欢你,我不嫌你是祸星。不瞒你说,平日四位皇兄各有各的忙,都不爱搭理我,我打眼瞧着,倒是咱俩年纪差不多,往后可以一块玩,你说是不是?”
李熙说:“五皇兄……”
“唉,叫什么皇兄,叫五哥!咱哥俩难兄难弟的,我听说过你,想必你也听说过我吧?”李恕打断他,混不吝地摇头。
“昨晚是有父皇在,我才没敢管你,实际心里可惦记你呢。你不知道,今年咱父皇身体不好,礼部要立储,四位皇兄因为这事争得紧,但我不一样啊,我生母身份低,就跟你一样,压根摸不着储君的边,是以没那么多规矩。”
李熙垂着眼听,不发一言,心里却很赞同李恕的说法。
抚养和亲生总归不一样,承乾帝没立后,眼下诸子无别,顺妃要扶,扶的也是淮王,确实轮不到李恕。
再说承乾帝估计也没考虑过让李恕接挑子,否则就不会破例许他经商。
商人是贱民,纵观历朝历代,哪位正儿八经的皇子,会被允许跟贱民厮混在一块?
正琢磨着,李熙甫一仰脸,就见李恕的贴身侍从气喘吁吁追了来,下马冲李恕禀报:“五殿下,您怎么还没选好位置,齐王殿下托我给您带话,春风如意楼,他做东。”
话毕再朝李熙行了礼,急匆匆的,把李熙闹得怔住一下。
无他,自打回到长澹后,李熙这是头回受别人的礼。
喧闹间,李熙正要下意识回礼,就见李恕忽然肉疼地咬紧了牙,愤愤跺一下脚。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李恕说:“月前不是才借了银子给他吗?怎么又来!”
侍从对此也很无奈,垂头丧气道:“齐王殿下对我说,近来雨水多,护城河河堤频繁被冲塌,需要重修,还差一百万两的缺口补不上,望五殿下慷慨解囊,他心里记着您的好处呢。”
李恕不厌其烦,一拳砸在墙上。
“李霁!李云疏!这个讨人厌的吞金兽!”李恕恶狠狠骂道。
李恕喜怒都摆在脸上,李熙在旁看着,横竖走不掉,便劝他:“一百万两不是小数目,五皇兄你……”
李恕呸道:“是啊!这是多大一笔钱?他想修河堤,怎么不去问户部要钱,非得跑过来拔我的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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