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要报仇,不仅要报邵毅轩的,还要报淑妃的,打定主意不想让宁贵妃过得太舒服。
而这正是裴怀恩如今需要的。
料想李熙势单力孤,就算有心翻盘,顶多也就是让齐王那边跟着脱层皮,从此在圣上面前失了宠,却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不听话的小崽子,总得真的吃到苦头,才知道从此该向谁低头,求谁助他东山再起。
然而好运到了,令人开心的事还不止这一桩。
譬如福顺这会正在宫门口等他,老远见着他,看他脸色还行,似乎不再像昨天那么黑云压顶的了,方才小跑过来,贴在他的耳朵旁边说:“督主,有大喜事了,您快进宫去看看。”
裴怀恩歪着头听福顺卖关子,觉得挺好笑,说:“能有什么大喜事,皇帝驾崩了?”
话落,吓得福顺冷汗登时就下来了。
“呸呸,督主快住嘴,小心被人听了去!”福顺慌张地说:“事关天家颜面,小的万万不敢多嘴,可已悄悄把人扣下了,等督主亲自去看了就知道。”
弄得神神秘秘的,倒真有点不可言说的意思,成功把裴怀恩的好奇心给吊了起来。
裴怀恩说:“到底什么喜事,快说,不说就不去,留着给你自己处理高兴吧。”
福顺听了,立马就跪下磕头。
“哎哟我的督主,这事我哪能处理的了呀。”福顺垮着脸说:“是药渣!是药渣那边出事了!可是赶巧呢,原本只想对外做做样子罢了,谁知那药渣还真的被验出了问题来!”
说着再磕头,须臾额上已红了一片。
“督主您行行好,别再为难我,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还真就得您亲自去看,并且是立刻去看,立刻决断,否则消息一旦漏出去,小的可压不住了……!”
药渣……?
药渣能有什么事?
一时间,福顺把脑袋磕得响,裴怀恩满头雾水。
许是见裴怀恩不动脚,福顺有些急,迟疑再三,倏地从地上站起身,左右看了看,等确认这会是真的没人在看他们这边了,方才缩手缩脚地凑来裴怀恩身前,小小声地对裴怀恩说:
“督主,小的没骗您,求您快去偏殿那边看眼吧,您……您最近不是一直在愁没人敢接手晋王府的案子么?您可知……”
“自从冰戏过后,为何皇上每日饮着这些珍贵汤药,身体却不见好?”
越说声音越小,倒是裴怀恩,越听脸色就越是凝重。
裴怀恩不是傻子,福顺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裴怀恩不会再猜不出来。
是晋王府。
一定是晋王府那边的人,在承乾帝的汤药里动了手脚,甚至说……故意下了毒!
若真如此,晋王的死期便到了,再不会有人因为顾忌着承乾帝的心思,从而不敢对晋王重判——这听起来确实是喜事。
只不知福顺这个胆小的,为何还不赶快把此事禀告御前,反要等他回来再说。
难不成还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情?
怀着这样的心思,裴怀恩将信将疑地跟着福顺去了偏殿。路上,又因为听福顺绘声绘色地给他讲宁贵妃因为送药迟到,是如何在圣上面前吃了瘪,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
真好,这种日子过得才爽快,凡是不想顺着他哄着他的,一个都别想好过。
任谁也不例外,谁也不能例外,通通都只能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听他差使。
话又说回来,扣人之处离宫门口不算远,承乾帝这时还睡着,裴怀恩识趣地没去问安,而是跟着福顺直奔事发之地,不多时便赶到了。
只是等到真的进了门,见着了殿内锁扣之人,裴怀恩忽感震惊无比。
不为别的,就为这里面关的,竟然是看似与晋王府毫不相干,已在宫中当差多年的老御医——夏炳夏老大夫。
有一说一,原本听福顺提起晋王府,还以为是在宫中抓到了什么晋王府的死士,却不料晋王早早便已将手伸到了御医院,连眼前这位一向名声极好、认真做事的夏炳都能收买了。
裴怀恩身后,像是看出了裴怀恩此刻的疑惑,福顺斟酌良久,挥手把殿内看管夏炳的几个小太监赶出去,而后迅速关了门。
裴怀恩就在一旁冷眼看,见那夏炳嘴里被塞了抹布,有口不能言,正憋得满脸通红,就快一口气背过去。
啧,挺大的岁数了,也不容易,不过这与他有什么相干?
倒不是恼承乾帝被下毒,所以才对夏炳苛刻,只是——为了他的耳朵能清净,还是继续塞着这布吧。
眼下该见的也见了,裴怀恩并指揉着鼻梁,忽感有些乏。
“福顺——”
许久,在夏炳焦急的注视下,裴怀恩抬手喊福顺过来身边,而后漫不经心地吩咐他,说:“好了,现在我已听你的见了人,你还有什么要禀报的?”
顿了顿,皱眉再瞥那夏炳一眼,紧接着又说:
“小福顺,你跟我这么久,怎么连这点当机立断的魄力都没有,虽然我确实没想到这老匹夫会是晋王那边的人,可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你白白浪费时间先报给我干什么?你该报给皇上呀,你……”
说着话,余光忽见福顺从袖子里摸出一物,看着像是方绣了鸳鸯交颈的丝帕。
“督主,不是您想的那般,非是小的胆怯不报。”
福顺难得斗胆打断裴怀恩,低头将丝帕双手奉上,语气古怪地说:
“只因除了那些和药方子对不上号的药渣之外,我……我还在这人的住处,发现了这个。”
越说把头埋得越低。
“督主请看了,方才小的说此事关乎天家颜面,其实并未说谎,因为这帕子、这帕子分明就是出自当年的庄嫔娘娘之手。”
话至此再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督主,我的督主啊,不信您就瞧这绣功,依小的看,除了晋王殿下那位早早便去了的生母,放眼整个宫里,都再寻不到这样好的绣功了……!”
第035章 污泥
庄嫔的绣功好, 人尽皆知。
裴怀恩接来丝帕,见那一双鸳鸯栩栩如生,抵颈缠绵, 倒真似有说不尽的情意。
不写情诗不写词, 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拿了颠倒看, 横也丝来竖也丝。
横也思来竖也思……
啪!
裴怀恩一下抖开手里丝帕, 轻笑了声, 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裴怀恩说:“听你这样一讲, 我倒想起来, 听闻庄嫔娘娘素来多病,鲜少伴驾……”
承乾帝不喜欢病恹恹的男人和女人。
听闻当年庄嫔入宫后不久, 便不幸染了天花,承乾帝嫌她晦气,只碍着她娘家的面子勉强去看过一回, 余下都是御医院的人在照料。
裴怀恩垂眼看,但见丝帕一角, 竟还被人小心翼翼地绣上了一个“征”字。
征字何意,不言而明。
纵使为着避嫌不再相见, 也要将儿姓名告与君知——裴怀恩心情大好。
就说承乾帝与庄嫔都不是什么身体格外强健的人,怎就生了个烈物出来!
身旁,夏炳挣扎得愈发厉害, 口中呜声不止,似是有话说。
一片混乱中,裴怀恩抬眼看福顺,不肖多言便听福顺恭敬解释道:“督主放心, 此事天知地知,知情人等皆已灭口, 就等您回来定夺。”
碰上这么大的丑事,若是贸然报上去,只怕以承乾帝现在的那身病骨,到时非得被气到直接去见庄嫔不可。
裴怀恩明白福顺的顾虑,手里帕子抖了又抖,似是极高兴,转而又问:“药渣呢?”
福顺伸手指殿内,说:“正在里面扣着,小的已经仔细看过,确定不是毒药,只是……只是常饮伤身,恐怕会慢慢将人耗得油尽灯枯。”
裴怀恩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说:“很高明,怎么换的呢。”
福顺转头看了夏炳一眼,斟酌说:“他是御医院中公认老实本分的人,此次皇上病重,负责煎这药汁的人就是他,然而谁能想到,实际上,他每晚都会把隔天要用的药材带回家中去煎,然后第二天一早,再把真正需要用到的药材和早已熬好的药渣一并带进宫中,事后再将准备好的药渣交给我们的人查验,自己则偷偷把真的药渣带走,如此一来——就算后面有人要核对药库的用量和剩余,也核不出什么名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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