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黄小嘉迟疑片刻,抬眼瞧着那个喝了酒又吃过药的小太监,已然有些心动。
黄小嘉说:“未料厂公竟是个说话算话的,要我怎么报答他才好。”
福顺面上依旧还是笑吟吟的,见时候差不多了,就再拎起酒壶,拇指使力下压,不着痕迹地把壶盖转过小半圈。
承乾帝要见尸体,谁敢让黄小嘉假死脱身?
再说——
只有真正死透了的人,才是最安全最沉默的。
“黄郎中聪明,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说起来,我们督主为了救您,可是花了大心思。您若想报答他,眼下就是好机会……”
说着话,福顺已重新给黄小嘉倒了真正带毒的酒,又转头喊人拿出笔墨,对黄小嘉客客气气地说:“事已至此,督主不愿做些无用功,便想劳烦郎中,在临走前,替我们再写一份新的供词……一定要亲笔写。”
第023章 暗涌
更深夜静,黄小嘉去的悄无声息,供词被连夜送进了晋王府。翌日,有小厮从晋王府的后门出来,紧急赶去昭平公主府。
晋王不信裴怀恩,至少不全信。说白了,晋王平日同裴怀恩把话说的漂亮,等到真出事时,头一个想到去请的,却是昭平公主李长乐。
不同于看似受宠,实际生母位份极低的小公主李青芙,李长乐是承乾帝登基后所诞的第一个孩子,身份极尊贵,后又经其母经营,嫁予了郜国公郑博仁的嫡长子,郑瑀为妻,岁俸两千石,是位真正手里有权,兜里有钱的金贵公主。
从晋王府到昭平公主府,路程不算太近,李长乐得了消息,一刻没耽误,当即便欣然应邀,跟随小厮去了晋王府。
大约半个时辰多一些时,李长乐行到了晋王府门前,被晋王亲自迎了进去。
须臾小厮被喝退,姐弟俩一前一后穿过了回廊,来到后面的堂屋。
此刻时候尚早,李长乐坐上首,鬓边簪着的白玉珠串摇晃,说:“阿蛮,什么事这样急?”
晋王闻言便关了门,快走两步,把黄小嘉的供词递给李长乐看。
晋王说:“皇姐,这是裴怀恩托人带给我的,你先看过。”
由于晋王面上太严肃,李长乐犹豫半晌,满眼狐疑地接了。
结果越看越恼。
“简直是一派胡言。”片刻后,李长乐把供词揉皱成团,冷情地说:“不知轻重的东西,临了还惹人烦,就该把他挫骨扬灰。”
晋王亦皱起眉,踌躇地说:“按裴怀恩的意思,原是那黄小嘉不满自己背了黑锅,决意拉我下水,可我总觉着——这里面有些不对。”
李长乐一怔,说:“哪里不对?”
晋王就撩袍坐下,扣桌说:“因为事发突然,起初我也很相信裴怀恩,可等我缓过神,我忽然发现,这事打从一开始就不对。”
“皇姐,我这些天便在想,那些刺客的衣领,原本是我出给老六的考题,想引他去查老三,可是中途却出了差错,流光缎意外变成八宝锦,反倒使我自己吃亏……而我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李长乐默不作声地喝着茶。
“再有,裴怀恩心思缜密,以往办事都漂亮,从不出纰漏,怎么这回就变废物了,竟然放任黄小嘉和老六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一直等上了朝才知道?”
李长乐说:“听你这么一说,确实很蹊跷。”
晋王冷笑一声,说:“何止啊,老六既然能全须全尾地回京,又能看出那些衣领有问题,脑子就肯定够用,就该知道那些布料都不是证据,怎么还敢当在父皇的面前说?”
话音未落,李长乐搁盏的动作一顿。
“李熙是被邵毅轩养大的,对邵毅轩的感情很深。”李长乐迟疑地说:“若以常理度之,李熙一旦认准了是你,就该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绝不会给你留生路。”
晋王听了便点头,面上深以为然。
晋王说:“另外就是黄小嘉的这份供词,这是裴怀恩出的第二处纰漏了。”
“先前父皇有意保我,暗示我尽快结案,我因为太忙,就把这事交给了裴怀恩,让他劝黄小嘉认罪画押,免得活受罪。可是这才过了几天?裴怀恩竟然对我说,黄小嘉忽然反悔,不知怎么就联系上了父皇埋在大理寺的人,向父皇告我的状,还故意写出这样一份供词,对外只说是我逼他写的。”
李长乐沉默片刻,说:“找黄小嘉对质过么?”
晋王就叹气,一瞬拍案而起。
“对质个屁。”晋王看着李长乐,说:“事发之后,黄小嘉就服了毒,这会早凉透了。”
李长乐不说话了。
若是这样,那就不太好办了。
却听晋王又说:“可我实在想不通,我其实考虑过很多种可能性,但却始终无法判定这份供词的真伪。”
李长乐也站起来,原地提裙踱了几步。
“一共有三种可能。”李长乐说:“第一,裴怀恩是真的出了错,但是依然站你这头。第二,裴怀恩先前被老三收买,在朝上反咬你不成,便及时地见风使舵,又同父皇保下你,事后更以黄小嘉向你示好,希望跟你握手言和。至于这第三么……裴怀恩从始至终都在算计你,从没真的扶持过你。”
晋王略眯起眼,说:“皇姐,真相如何并不重要,我现在只想知道这份供词的真假,以及之后该怎么做。”
昨晚裴怀恩差人来传,说是黄小嘉已经和承乾帝的耳目接上了头,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让人来不及反应,只能勉强截下这份供词,让承乾帝就算听了风,也见不到证据,只能在心里暗暗怀疑,不能真的发作。
“皇姐,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只是在想……”
少顷,晋王揣摩着各方势力的心思,沉声说:“父皇生性多疑,若裴怀恩所言是真,那我就该及时应对,趁着手里还有兵,逼父皇立储,免得日后被卸权。可若……若裴怀恩全是在骗我,只怕我这一动,往后假的也成了真的,只会让父皇对我更厌烦。”
李长乐皱起眉,说:“裴怀恩跟你这么些年,怎么还没驯服。”
晋王对此也很不理解,只摇头说:“谁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些年我对他如何,赏了他多少好东西,皇姐你可都亲眼见着了,可他表面对我恭敬,实则却一直与我隔着心,尤其是这两年,言行越发放肆了。”
闻言,李长乐面色愈冷。
李长乐说:“养不熟的白眼狼,区区一个奴婢,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了,依本宫看,他这是过惯了好日子,不记得是谁把他从泥沼里拖出来。”
顿了顿,倏地再转头看晋王,忽然话锋一转。
“阿蛮,我早便同你说过,外人靠不住,只有你我姐弟才是真心,你就是不信。”
李长乐望过来的眼神缠绵,隐隐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逼得晋王连忙转身,不敢与她对视。
顷刻间,空气陡然变得灼热。
一时默默。
李长乐这话有些吓人,方才琢磨的一切被打乱,良久,晋王负手背对着李长乐,重重地喊道:“……皇姐!”
“皇姐,我母妃去的早,平日多得你和惠妃娘娘的照顾,也愿意唤惠妃娘娘一声母妃。”
晋王咬紧了牙,一字一顿地对李长乐说:“皇姐,你这一世都是我的姐姐,我也只有你这么一位姐姐。我自然知道皇姐对我是真心,我对皇姐亦然,只要我李征在一日,便会保皇姐尊贵一日,安乐一日,至于其他的……郑驸马待皇姐不错,皇姐该多想想他。”
再多的话晋王没有说,李长乐听了,没忍住眼眶微红,不甘心地拂袖。
很多事一旦开了头,便不好收拾了。
似是不满晋王态度,李长乐没再继续同晋王谈正事,而是怨声说:“阿蛮,自从我成了亲,你就一直避着我,以致如今外面都在传你我不和。今日你喊我来,我还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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