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这东西,除非他们自己愿意袒露,不然哪有那么容易试出来。哼,不是喜欢忍着么,那就让他们继续忍吧。只是有一点,如果真想从我这里分碗肉吃,脏活累活可以不必他们做,风险也不必他们担,线索却不能不给。”
玄鹄擦酒壶的动作顿住,少顷说:“小殿下放心,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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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又过了几日,意料之中的,玄鹄的“虚张声势”很快得到回音,卖酒翁受人所托,手脚麻利塞给他一个小纸团,上书“云县”二字。
后来经过多方打听,得知前任钦天监监正的如夫人元氏,便是生在此处。
云县有人证,但距离京都山高水远,快马来回也要一个月,玄鹄若抽身去查,就只得把李熙独自留在京中,不能再照看他。
玄鹄对此很犹豫,怕李熙受害。
但这点害怕很快便没了,因为李熙为了安慰他,不惜在他面前暴露武功,一刀就把上好的实木桌斩成两半。
虽说功夫没他高,但足以自保,以致让他震惊得久久没能回神,不由开始思考起自己的存在价值。
直到被李熙连夜推出门,郑重其事地交代道:“玄鹄,快去快回便是你的价值,我这一身福祸,皆系于你。”方才勉强振作。
玄鹄走后,京都依旧平静如一潭死水。
这期间,李熙照常轮班,一连有好些天没能见到裴怀恩,但因为记着裴怀恩的耐心不多,唯恐对方出手,便在差不多的时候备上礼物,亲自去登王二的门。
彼时王二正“病重”,已经很久不见外客,李熙突然来访,反倒让他措手不及,甚至还没收起屋里的牌九桌。
掀开布帘往里走,屋内另外几个弟兄见势不妙,纷纷起身哂笑着告辞,不敢抬头看李熙的脸,只剩一个王二尴尬地站在那,面上时青时白,已经来不及再往炕上躺。
李熙今日是不请自来,事先没有通传,这让王二有些不高兴。
但是摸着良心说,李熙最近把姿态放得低,吃了闷亏也不抱怨,反倒处处都愿意敬着他在锦衣卫里这些弟兄,让他挑不出错来,实际已经把他心里的憋屈磨没了一大半,早就能心平气和地同李熙说话了。
“贵客”到访,拒不招待可不行,无法,王二只得请李熙入座,再给他倒水。
“小殿下要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亏得我今天身体大好,否则就要把病气过给你了。”
李熙把礼物放在桌上,顺手捞来一张牌九。
王二见状,倒茶的手一抖,茶水溅出来,被李熙眼疾手快地抬袖挡了。
李熙徐徐摸着牌九,说:“听闻千户一直病着,很早便想来探望,无奈俗务缠身,无暇顾及,今日见到千户精神抖擞,心里很欢喜。”
王二作为那个让李熙俗务缠身的罪魁祸首,哪还敢接话。
李熙见王二不答,便低头喝水。
“千户也坐,千户身体不好,千万不要累着了。”李熙笑声说:“千户明日可以回去当差么?”
王二闻言拿眼角余光瞥着李熙,自个搬来椅子坐了,有点摸不清李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斟酌着说:
“小殿下这话说的,要说回去当差,我这心里其实比小殿下还急。可小殿下有所不知,我这身病受不住累,时好时坏的,别看我这会能跑能跳,晚些又得烧起来,烧得手和脚都发软,实在提不动刀啊。”
李熙静静看着他睁眼说瞎话,一直等到他说完,才搁下茶盏。
李熙说:“不是我要催你,眼下都十一月了,人手真不够,况且没了千户在,东厂那边儿整天都在对咱们吆五喝六,吵得人心烦。”
王二一听这话,以为李熙是要拿裴怀恩来压他,语气顿时就有些不好,腰杆也挺直了,说:“小殿下您实在太抬举我啦,我位卑言轻,我说的话哪管用?再说您身上挂着掌印的牌,谁敢在您面前作威作福?您说是不是?”
说着就把湿布巾拧成卷,泼皮似的往额上一扔,瘫在椅子里叫唤起来。
“哎哟,你瞧我这病来得快,头又开始疼,耳朵也开始不好使了,我、我是真的回不去呀,哎哟哟。”
李熙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伸手扯掉他额上的布巾。
“唉,千户如果坚持这么说,那就不回了吧,毕竟看到千户病得这么重,再催就是我的罪过了。”李熙颇唏嘘地叹道:“其实我倒没什么,顶多累一些,忙一些,只可惜马上就到年底了,千户这病来得太不是时候,恐怕耽误考满。”
世人皆知,长澹拥有一套非常完备的官员考核制度,其中有种考核方法叫考满。
所谓考满,针对的是所有在职官吏,凡是官员任满三年就要进行一次考核,称为初考,任满六年再次考核,称为再考,直至任满九年,进行最后一次的通考,而这三次考核全部通过者,则可称为考满。
王二头两回考核的结果都是称职,如今正卡在至关重要的第三回 ,也是赶上倒霉,今年竟然碰到内阁插手,被素来正身廉明的杨思贤卡住了脖子,几百两白花花的银子送出去,反倒弄巧成拙,惹杨阁老发了怒,不知要怎么判他。
考核的结果涉及到升贬,王二不知李熙为何忽然和他说这些,面上一凛,立刻就哪都不疼了,坐直了说:“怎么,小殿下有办法帮我?”
李熙就摇头,开口还是软软乎乎的,说:“千户言重了,其实千户一向都恪尽职守,担得起称职二字,又何须我来帮?依我看,千户你只是因为不了解阁老的性子,方才犯些小错,但你有这些年的成绩在,其实不难挽救。”
王二听出了李熙的话外之音,拱手说:“阁老品行高洁,先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以为他老人家也……总之因着那事,阁老现在说什么也不听我解释,也不肯受我的请,小殿下这是要帮我牵线。”
李熙点了点头。
“我再怎么说也姓李,以皇子之身引你见阁老一面,还是做得到的,至于见到后该怎么做,就得看你自己了。”李熙说着又喝了口茶,态度越发好了。
“千户,我实话与你说,你这人讲义气,会做事,我是真的佩服你,想与你做朋友,先前我被迫来到北镇抚,顶掉孟大哥的位置,我其实很惭愧,可我也是没办法,我说了不算呀!况且我悄悄地查过你,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如果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被埋没了,岂不可惜么?这么着,你过两天见了阁老,只需老实回答他的问题便好,莫再做那些市侩行为,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王二大喜过望,匆忙站起来给李熙续茶,却听李熙继续对他说:
“另外如果事情进展顺利的话,千户今年也该高升了,空出来的这个位子,或许可以让孟大哥顶上,千户意下如……咦?千户你的病好啦?”
王二此时只管嘿嘿的笑,略微弯下腰,红光满面地一拍胸脯,朝李熙保证道:“好了,好得透透的了!小殿下放心,我明天一定按时到岗!
顿了顿,再使劲搓搓手。
“再说我王二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我知道小殿下的难处,也相信青山兄弟的眼光,说到底啊,顶位子这事又哪是小殿下的错?小殿下您这也是……反正我懂,我都懂,以后小殿下说什么我都听,不止我听,我手底下那些弟兄也会听,定不叫您再为难。”
李熙听罢也站起来,对王二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
“哪的话。”李熙神色不明地垂眼,轻声说:“我势单力孤,常有考虑不周、有心无力之处,只盼千户高升后,能多多照拂着我。”
第051章 牵制
另一边, 与满心欢喜的王二相比,裴怀恩这几日过得就颇不痛快。
让他不痛快的原因有三。
一是承乾帝最近身体大好,精神头又足起来, 已经开口催促他好几次, 命他赶快找机会把支蔺、尉迟崇、还有邱靖心那三个老刺头平安接回京中。
二是在惠妃不甘失败, 数次试图派人潜入晋王府中的前提下, 齐王依旧不听劝告, 频繁出入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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