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对此颇有微词, 但他管不住裴怀恩, 便只好任裴怀恩去忙。虽然他也不清楚裴怀恩正在外面忙什么, 但他选择不问,而是让锦衣卫悄悄去查京中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
天子旨意, 不敢怠慢,锦衣卫在王二的整肃下耳聪目明,很快便向李熙递了用作记录的小册子。
而李熙则在这些被记录下来的琐事中, 敏锐注意到了春风如意楼的买卖。
春风如意楼曾是李恕的势力范围,李熙也在那里吃过饭。如今李恕远遁南月, 李熙却诧异的发现,突然出钱接手这个烂摊子的, 居然并非京中那几户有名的富商之一,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至于这陌生名字的背后是谁,李熙依着他对裴怀恩的了解, 几乎不用多想,便能隐隐猜出个大概来。
毕竟在民间看来,安王李恕早就死在了那场大火里,而新帝与李恕不合, 当初刚刚掌权,便带人抄了李恕的安王府。
换句话说, 这春风如意楼虽然因为明面上不是李恕的产业而逃过一劫,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它是谁的,新帝当然也知道。
这样一来,便代表着有朝一日,当新帝忽然想起它的时候,只要新帝愿意稍花点心神,派人捋清它的真正归属,便可用处置安王党余孽为由,理所应当的将其全部收走。
也是因此,这春风如意楼每日的流水虽多,也是块实打实的诱人肥肉,但大伙儿却都不愿为他人做嫁衣,更不想冒着成为安王党余孽的风险,去赚这笔辛苦钱。
恰好这楼子明面上的老板对此也很急,因为他真是余孽,需要尽快拖家带口的离开京都——就赶在李熙如今政务繁忙,还来不及想起清算他这个小小酒楼的时候。
可是离开京都也要钱,都说由奢入俭难,这老板从前风光惯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在临走前再最后捞一笔,用作他以后做买卖的本钱,根本不想老实种地。
在这样的境况下,将自己伪装成外地客商,言语间对京都不甚了解的裴怀恩,对那名急昏了头的酒楼老板来说,基本就是神兵天降,可以用很低的价钱就把酒楼买下来。
有了怀疑,再顺着这种怀疑往下查,发现果然是。
长澹的官员不能经商,考虑到裴怀恩往后要入仕,骤然得知此事的李熙有点懵,完全想不通裴怀恩为什么要这样干。
那可是重罪,虽说裴怀恩现在学会了易容,用的全是假身份,但如果日后一旦被人发现了,在朝堂上参他一本,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可是即便如此想不通,李熙再三斟酌,最后还是没有张口问,而是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干涉裴怀恩对春风如意楼的各种经营。
或许只是条退路。李熙想,反正裴怀恩不会害他,那么假如裴怀恩一定要在手里攥住点什么才安心,他就睁只眼闭只眼得了。
只是有一点,春风如意楼坐落的地段好,即便是最后成交的三成价钱,也不是笔小数目。
而且李熙哪里知道这已经是裴怀恩最后的钱了?他见裴怀恩在暗地里出手阔绰,只当是裴怀恩当初为了自保,压根就没给他看真账。
做假账这个事可大可小,李熙设身处地的想,觉得就算是换了他自己,他当初也很可能会这么做。
只是理解归理解,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的,尤其是当裴怀恩在已经这么有钱的情况下,还总隔三差五的跑过来跟他哭穷,然后对他的接济照单全收,一点不带客气的。
……那可都是他辛辛苦苦攒下的私库啊,一点都走不了国库的账!
不是很害怕,但挺心疼。李熙在悄悄对他想象中的,裴怀恩的现有财产进行了简单评估后,决定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不着痕迹减少了自己对裴怀恩的接济,直接导致裴怀恩最近的生活质量直线下降,而且想不明白原因。
别问,问就是朕也没钱。
可问题是裴怀恩的买卖才做到一半,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裴怀恩为了能把它做好,几乎把手里能用的钱全用了,现在是真没钱了。
于是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李熙和裴怀恩之间,忽然出现了很多令人忍俊不禁的滑稽场面。
包括但不限于真没钱的裴怀恩认为李熙也是真没钱,并且对长澹的财务状况表示深深的担忧,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努力赚钱的决心。
还有假没钱的李熙也觉得裴怀恩是假没钱,并且对裴怀恩这臭不要脸的为了从他手里骗钱,连衣裳都越穿越素,甚至故意卖扳指的缺德行为表示没眼看,觉得不能被比下去,也得另外再想点法子充盈自己的小金库。
但干什么赚钱呢?堂堂一国皇帝,总不能也去学人做买卖吧?这如果被人知道了,举国上行下效之下,耕地要是荒芜了,长澹就完了。
对此,李熙思来想去,想起他曾经趴在被窝里看的《侠客传》,决定为他自己谋个稍微保守点的赚钱方向,比如偷摸写写话本什么的。
尤其是黑市上那种描写露骨的艳.情禁.书,听说在市面上特值钱,而且屡禁不止,又因为愿意认真写它的二皮脸比较少,竞争力也小,目前就只有九白居士和岂曰无衣两个人比较出名,他完全可以挤进去分杯羹。
当然了,对外肯定不能说是他写的,李熙私下琢磨着,不如就抓着玄鹄一个倒霉蛋祸害,让玄鹄顶了他的名,替他把书往外送。
想到就要做,李熙在这件事上不拖延,没过两天便给自己取好了笔名,就叫“兜里空空”,然后又承诺给玄鹄一些跑腿钱,让玄鹄对外假称自己才是那个“兜里空空”,陪他一块卖禁书。
而且还是一边在明面上对禁书严防死打,导致这玩意在黑市的价格一路水涨船高,有价无市,再用重罪把好多胆子小的直接逼出创作队伍,一边又在暗地里乐不可支地写,将自己知法犯法的禁书创作事业进行得如火如荼,坚持肥水不流外人田,绝不与外人分饼吃。
最后的最后,为了向裴怀恩证明自己确实没钱了,李熙并没把这事瞒着裴怀恩,而是大大方方的告诉裴怀恩他正在写话本,让裴怀恩看在他这么辛苦的份上,以后省着点花钱。
裴怀恩对此心疼坏了,他眼看着李熙每天晚上点灯熬油的写,身体还没养好呢,就暗自痛恨自己赚钱的速度不够快。
于是就这么阴差阳错的,两个人暗自较着劲,一晃小半年过去,李熙的小金库越来越多,裴怀恩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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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冬去春来,天气晴朗,距离春闱不过两日,宫里的桃花又开了,裴怀恩也又来要钱。
裴怀恩自从学会易容后,再加上他自己武功也高,进出皇宫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而李熙和裴怀恩相处得久了,也越来越习惯裴怀恩隔三差五就会以他身边某个人的身份忽然出现,并渐渐变得对此见怪不怪,认出裴怀恩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这不,裴怀恩今夜顶着福顺的脸来,李熙只稍一抬头,便毫不犹豫的认出了他,抬手招呼他坐,连手里的笔都没放下。
夜深人静时,正事都处理完了,正是他努力充盈小金库的好时候。
裴怀恩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转头就把椅子搬到李熙身边,挨着李熙坐了,探头往李熙那边看。
裴怀恩最近想在临着京都十里远的连川开当铺,当铺是很费银子的,赶上春风如意楼这边又在重新修缮,裴怀恩周转不开,觉得他手上这些生意迟早也得归李熙,而他现在跑东跑西都是在为李熙做打算,李熙就更该努力保全他的衣食住行和生活质量,于是便跑来找李熙打牙祭。
这样想着,裴怀恩便用眼尾余光瞄李熙……这会正在奋笔疾书的话本。
“咳,阿熙,你这本书最近在黑市卖得好,大家都在等后续,按理你也赚了不少了。”裴怀恩没话找话,还有点心虚,“……嗯,能不能再给点。”
李熙闻言头也不抬,只把笔一搁,掰着手指和裴怀恩算。
“五日前才给过你这月的钱,这才几天啊,我赚钱也很难的啊。”李熙面不改色的转移话题,只沉声提醒道,“再说你差不多就行了,你是貔貅吗?怎么这般能花钱?你有这个在外做散财童子的功夫,能不能多看两页书?难道过两天的春闱是我去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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