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在她之前那驸马,郑瑀郑大才子自请到南边做地方官后,住的地方恰好就在李长乐邻城,和李长乐离得也不算远。李长乐每日听人谈天,说郑瑀把那个小小的地方治理得很好,百姓皆安居乐业,心中不免又有触动。
原来郑瑀那人也是真有些本事的,并不是只会讨好女人的废物。
原来……原来并不只有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才当得一声大丈夫。
在岭南住久了,李长乐也逐渐变得和李青芙一样,不想回京了,本来她们的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可是谁能想到,卫琳琅却忽然出了事。
卫琳琅是卫家唯一还活着的一个了,李青芙为此焦头烂额,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卫琳琅,生怕卫琳琅也像其他卫家人一样,腿一蹬就咽气。
可解毒总得有解药,李青芙找不出解药,每日又疲于应对岭南城下的南月大军,熬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李长乐也想帮忙,可是直到了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现在能帮李青芙和卫琳琅最大的忙,竟然只是不添乱。
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恰在此时,有一名南月和长澹的混血找到李长乐,说自己手里有能救卫琳琅的解药,但因为他曾经在城中犯过事,是个正被通缉的逃犯,所以并不敢贸然去见李青芙,也怕李青芙不信,到时反而更耽误卫琳琅的伤情。
卫琳琅的情况实在太危急了,李长乐病急乱投医,轻信了他,答应只要他把解药交出来,等卫琳琅伤势好转,自己就会替他去向李青芙求情,免了他的死罪。
这混血听罢很开心,立刻就将自己的名字告知了李长乐,请李长乐去和岭南的逃犯名录做比对,还让李长乐带他避开卫兵,跟他去拿药。
这混血说解药是他翻身的本钱,因此被藏得深,等李长乐拿到它后,大可先找大夫帮忙查验,再喂卫琳琅吃下,而且为了保险起见,他这次只能给一半。
眼见该人如此谨慎,李长乐不疑有他,就跟着去了。
结果再醒来时,便是在南月大军中,被南月人五花大绑着送来了阵前,变成逼迫李青芙放弃抵抗的筹码。
多可笑。李长乐心想,她这一生都可笑,她总会在即将得到自由时,又被自己不合时宜的愚蠢拽回泥潭。
长箭如雨落下,南月人用刀抵着她的颈,她奋力仰起脸来,看见李青芙从高高的城楼上探身,正满脸焦急地往她身上看。
目光对上,有那么一瞬间,李长乐忽然就有点想笑。
时至今日,她李长乐到底算什么,她想不清楚,她出现幻听,仿佛听见有很多长澹士兵在劝李青芙别犹豫,以免被南月人趁乱攻破城门。
可她不甘心啊,时隔一年,她又开始不甘心,她又忍不住地想到,凭什么呢?
明明她也是好心,明明她小时候样样都出挑,明明那李青芙从前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说不清是妒忌,是羡慕,还是别的什么,反正就在那一天,李长乐在生死关头,居然蓦地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勇气。
“李青芙!你听着!”
或许是经年累月的压抑骤然爆发,那一天,在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注视下,李长乐于两军阵前,面目狰狞到可怕,用她能喊出来的最大声音,忽然一字一顿,声色俱厉朝城楼上的李青芙骂道:
“李青芙,你听着。”李长乐被南月人手中的刀吓到颤抖,但她边哭边笑,用一种既恶毒,又释然的语气对李青芙说,“李青芙,你如此妇人之仁,居然还想比过我?!”
“我是……我是长澹最尊贵的长公主!你永远都别想比过我!永远都别想!你若还认我这个阿姐,就拿起你的剑,想想我从前教给你的书!”
“至于我李长乐!我今日便会做到我曾教给你的一切!我是长澹公主,我会向你们所有人证明,我李长乐并非一文不值,我是……我是公主,我不是俘虏,也永远不可能做俘虏!”
言罢猛地往前,将自己直直撞向南月人抵在她颈间的刀。
白衣很快被喷薄而出的热血染红,李长乐动作太快,站在她身边的南月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呢。
临死前的时间太漫长了,李长乐捂住脖子,费劲往下看,看到溅在她裙子上的一朵朵血花。
然后再抬眼往上看,看到头顶一望无际的天空。
花朵……花朵,天空。李长乐嘴唇颤抖,温温柔柔地笑了。
是了,她也曾是比花朵还娇媚,比水流还温柔的女子,她是长澹最尊贵的长公主,是李青芙的阿姐,她要对得起长澹百姓,也要保护她的小妹,李青芙那个小丫头,永远也别想比过她,永远。
第206章 怒火
李熙没想到李长乐会这么做, 听罢久久无言。
李长乐从前没去过岭南,南月人也不知道李长乐长什么样,能想到抓李长乐做筹码, 幕后主使呼之欲出。
正常入冬是不打仗的, 南月人这一手, 可谓是打了长澹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准备粮草也要时间, 南月人既然能在对阵中安排的这么妥当, 便是早早就在准备了。
换言之, 或许那南月王与老五他们, 其实从未生过嫌隙,一切虚虚实实, 包括后来的亲笔信,都只为了做戏给他看。
李长乐死得惨烈,李熙对此十分唏嘘, 但更让李熙心急如焚的,却是卫琳琅的伤势。
尤其是在听见丁牛说, 岭南起初因反应不及,被南月士兵攻下一城, 结果城中百姓大半都被屠杀,财物也被洗劫后,更是急得连喘息也重了。
李熙久违的又开始头疼了, 他感到很愤怒,很无力。因为是冬天,长澹一时半会拿不出太多现成的粮草,就算派兵支援, 恐怕粮食也会在短短一个月内被吃空,除非强行征收。
但与此同时, 南月却是明显的有备而来,恐怕粮草充足,可以陪他们一直耗。
不过这也不用怕,李熙怒意滔天,将牙咬得紧,颈间也显出因用力而凸起的肌肉线条,僵硬又狰狞,像盘根错节的老树根。
想是气氛太过沉重,朝中大臣们都既悲痛又畏惧,纷纷低下了头,更不敢出声,偌大的承天殿内,一时落针可闻。
老五做事是不择手段的,李熙深刻的明白这一点,也正因明白,才会感到如此的愤怒,毕竟以淮王那种优柔寡断的性子,若无老五挑拨,是绝想不到投奔南月,而且还对长澹百姓举起屠刀的。
扪心自问,若让他与老五易地而处。李熙想,他或许同样手段狠辣,但却会将生死之争限制在他和老五之间,绝不会掉过头来借敌人的兵,来攻打自己国家的子民。
……所以当真可恨!如果从始至终,一直如此狠毒的人是淮王,李熙恐怕都不会这么恨,毕竟淮王身上真流着南月人的血,可以将南月也当做自己的本家。
可是到头来,却是老五这个和南月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局外人,在不停挑拨他和淮王的关系,令他与淮王之间横亘血仇,又解释不清,便只好从此不死不休。
有时候真想敲开老五那脑子,好好看清楚他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越想就越恨,这不是李熙第一次被老五耍了。欲燃愈烈的怒火几乎快把他的理智焚烧殆尽,李熙眼底阴沉,在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极其可怕的想法。
有些事,为什么老五能做,他就不可以。
虽说两军交战,不累百姓,但既然老五敢攻城,敢不把长澹百姓的安危当回事,那他还管那些混血和南月人的死活干什么?左不过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无论是兵,是官,还是民,早该都杀了。
都杀……全部都杀掉!!!
这样想着,李熙便当真这样开口了。
“……南月出尔反尔,辱我国威,但我长澹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片刻后,在场所有人都听见李熙说,一字一顿的。
“姚元靳,你带京都数万精锐速速去支援,朕会举国之力助你,朕不要你守,而要你攻,朕会想尽办法给你凑足粮草,朕要你一直打到南月王都去,也叫他们尝一尝兵临城下,任人鱼肉的滋味,朕准你不必再遵守道义,无论是兵还是民,统统都不要受降,而要歼灭,你……你此次若能得胜,凡在南月一切劫掠所得,皆犒赏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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