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这个人真的是藏匿心迹的高手。
凡事讲究逻辑动机,至少东野陵的动机是彻底掌握侯府大权,但这个横空出世的严渡,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呢。
燕羽衣头痛地长叹,果然,还是打仗比较简单。
-
几日后。
继任仪式在燕羽衣的百般简化下,只剩清早起床赶往宗祠上香一条。
燕留面色铁青地站在宗祠外,比起预期时间,燕羽衣已迟到半个时辰有余。
青年甫一露头,燕留便呵斥道:“家主大人,此刻良辰已过,进香还有何意义!”
按照往常的脾性,燕羽衣应该回击才是,但这事确实是他理亏,就算与燕留有过冲突,但他今日迟到是事实,怎么抵赖都无用。
因此,燕羽衣垂着眼睫经过燕留,并未多言强辩,气势也收敛了些。
若怪,便赖昨日大军启程,官员们聚集在城外送行,也不知怎么的,严渡人还没走,吏部与兵部便吵了起来。
似乎是官员离京的文书没办妥,少了几道流程。
最终闹进宫由陛下评判,在澹台成玖面前险些撸起袖管打起来。
小皇帝见势差遣宦官请燕羽衣进宫,燕羽衣抵达皇帝寝殿,见萧稚也睡眼惺忪地在澹台成玖左手边坐着,
皇帝并未生在明珰,不比那些自幼耳晕目染的皇室子弟,他能在早朝端得住架子,有事也及时告知将军府,没擅自做主影响大局,进步已很令燕羽衣欣慰。
劝和调停并非燕羽衣所能,夜深也不便再叨扰计官仪,于是君臣互打配合,半安抚半威胁地盯着两位尚书握手言和,再由燕羽衣亲自送至各自府邸才算完事。
再回将军府,燕羽衣困倦非常,眼睛一闭再睁……
天光大亮。
吉时被完美地错过。
祠堂每日都有人打扫,梁顶年末会统一补漆刷油,保证其中雕刻的完整。
被那些写进木雕中的故事包围,燕羽衣在燕留的见证下进香。
准确来说,这是他初次真正意义上的以燕羽衣的身份进入祠堂,本以为会多些什么别的心绪,但面对那些陌生或熟悉的牌位,燕羽衣才发觉,自己似乎没那么在意燕羽衣这个名字的归属,或者自己究竟是谁这件事了。
幼时羡慕兄长能够随父亲母亲参与京城内贵眷们的集宴,好像那就是身为将军府长子的荣耀,只有得到万众瞩目,才算是拥有某种隐晦的认可。
长子的身份,将军府未来继承人的尊宠,这在燕羽衣眼中,就好像是黑夜之中渴求白日的阳光眷顾。
即便他明白,自己只会与辽远寒冷,永远无法触及的月色为伴。
但明珰的火烧得那么旺,点燃了现实,打破表面平静实则波涛汹涌的局面。
线香燃烧,袅袅余烟盘旋,燕羽衣没再回头,径直离开祠堂。
天空阴云密布,即将迎来一场酝酿已久的大雨。
午后,燕羽衣去东边修建凉亭的围墙闲逛。这里仍旧是他离开前的样貌,花草树木郁郁葱葱地散发着幽微的暗香,连绵的潮意浸满空气,多呼吸一口都是湿润。
将军府之外的河道贯穿整座明珰,只是有官宦人家居住的地方,修缮总归会更精致些。
再者,也没什么官员愿意去管自家后院外的河道,只要没那么吵嚷,便随意游人观赏。
远处钓鱼的人正在陆陆续续收杆,看起来似乎是要回家了。
燕羽衣双腿垂悬半空,半躺在墙头喝酒,昏沉微醺时,墙角传来熟悉的男音。
“不怕掉下来吗?”
燕羽衣缓慢地睁眼,微眨几次,才认出那是萧骋。
他简单挪动,臂弯撑着上半身,探出头去好奇道:“你怎么在这。”
景飏王今日一身极其简单利落的绛色,比起往日的华丽,倒显得略有点不符合身份与性格的“寒酸。”
“你的侍卫说你在这。”萧骋道。
燕羽衣疑惑地外头注视他,抿唇鼻翼微动,闻到一股若有似无得血腥气,当即彻底清醒过来:“你杀人了?!”
“审问而已。”萧骋左手搭右腕,略微活动几次,再度道:“燕将军,剩余的账目与证据何时交给大宸?”
“你要回大宸?”
燕羽衣立即抓住他话语间的隐晦。
萧骋莞尔,虽仍面带笑意,那份柔和却未及眼底,甚至带有极其浓郁的警惕与肃杀。要说他没杀人,只有鬼才信。
况且在京城内审问,有几家势力能做到天衣无缝,不被任何人发觉?
联想萧骋与方培谨的关系,燕羽衣难得沉默。
他动作凝滞间,萧骋却趁此时机利落地蹬地而起,几息内飘飘然地无声落座。
男人握住燕羽衣的指尖,身体彻底向他倾去,低声问:“本王觉得,回大宸这件事得向燕将军汇报。”
燕羽衣:“……殿下回国,关我何事。”
“万一燕将军因思念夜不能寐,本王也好提前安抚。”
“树要皮,人也是。”燕羽衣无奈。
萧骋立即表露落寞神情,可惜道:“看来是本王自作多情。”
“前些日严渡拜访,听说燕将军似乎还将本王存在你这的好茶统统送了出去。”
就连送茶这种小事也知晓,燕羽衣忍不住碰了碰萧骋,在树影的遮掩下,贴近他耳旁说:“你送我的首饰还没送人呢。”
萧骋闻言,当即抬起下巴张嘴,毫不留情地向燕羽衣耳廓咬去。
“嘶。”燕羽衣吃痛。
萧骋对自己的作为十分满意,于是得逞地勾起唇角道:“要是趁本王离开西洲,带别的男人回家,小心——”
后半句被燕羽衣手动堵截,他虚捂住萧骋的嘴唇,掌心全是薄汗。
声音既轻又慎重,比起从前的警告,多了几分叮嘱的意味。大抵是最近得到太多秘密,令燕羽衣忍不住想要对萧骋好一些。
“萧骋,回大宸的路途定有人暗杀,西凉或许不会让你平安将账目全部带回去。就算有南荣军也不行,这里是西洲,你得耐心地应对。”
“严钦离开明珰,半月后我也会带从边境调来的兵前往赤珂勒,京城留下的人负责保护陛下,便没有多余的能力护你回大宸,况且……你是亲王,我们的立场仍旧是仇敌,按理说我应该。”
他舔舔干涸的下唇,没继续说下去。
但他想,萧骋应该明白。
“同类互相残杀,仇敌理应歼灭,小羽,这可能是你最好杀了我的机会,不试试看么。”萧骋手指摩挲着燕羽衣的侧脸,语调沉沉,注视他半晌,蓦地情不自禁地将唇递了上去。
燕羽衣闭眼,任由他长驱直入,汲取他仅存的呼吸。
以前的自己能够直接杀了萧骋,现在呢。
现在他对他产生了某种隐晦的怜惜,想要找到他停留西洲的原因,甚至……甚至如果那是真的,他还想替他找回公道。
燕羽衣,你是不是真的……燕羽衣禁止自己幻想那个可能。
他指尖穿梭于萧骋发隙之间,低低道:“我希望你不要再回来。”
西洲是西洲人的战场。
萧骋,我希望你不要入境。
等到我杀了步靳森,从赤珂勒抢功回京,整座明珰城便只剩刀枪剑戟。
要么西凉人杀了洲楚,要么我歼灭西凉。
唯此可能,再无第二条路。
第70章
景飏王即将离开西洲的消息不胫而走,不,或者说是在萧骋的属意下,他愿意尽可能地让更多人知晓他何时动身。
“景飏王殿下离京,太后要去送送吗。”
燕羽衣进宫请安,恰巧半道碰见从御花园闲逛归来的萧稚。
少女仍旧明媚娇俏,即便身份贵为太后,穿着也仅仅只是从鲜艳变得更鲜艳。到底年纪小,西洲又并非极端遵循守纪的国家,其身后又有大宸撑腰,便也没惹敢说什么。
“皇叔又不喜欢我。”萧稚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迈过台阶,跟在燕羽衣身旁说。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