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官仪颔首,显然赞同燕羽衣的推演,转而问道:“你身体如何。”
什么?
燕羽衣茫然。
计官仪见燕羽衣面露迷茫,意识到情况不妙:“前几日你晕在院子里,景飏王亲口承认,他在你体内种了蛊,难不成……燕将军一无所知?”
晨起,燕羽衣还喝了萧骋亲手端来的药。
他沉吟片刻,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已经对萧骋的作为,有了一定程度的心理准备。
此人喜怒无常,心情阴晴不定,想什么做什么都不会表露于面,东窗事发才叫人恍然大悟。
燕羽衣捧起茶杯,手指冰凉。
“至少我现在还坐在计官大人面前商谈,这就已经足够了。”
就算自己倒下,有计官仪的承诺,想必洲楚的处境也不会再被动。
计官仪提醒道:“有明日方可论将来,吐血不是小事,还是尽快找善于蛊术之人诊治为好。景飏王身边的太医,就不要再用了。”
为迎接澹台成玖,李休休找人将整个浣竹打理了一遍。
计官仪的书房与卧房连着,从前被厚重的帘布遮盖。现在,午后的光正好落在他读书编撰用的砚台旁,存在缸里的字画整整齐齐,洁白的宣纸映得房梁明亮非常。
燕羽衣看到书架顶端摆放着的瓷质招财猫,欣然一笑:“不用他身边的太医,难道要用我身边的那些半吊子侍卫吗。”
“萧骋留着我的命,自然是有用处,他不做赔本买卖。”
“趁现在我还值个好价钱,得尽快从他那捞点东西回洲楚。”
计官仪见燕羽衣的茶杯空了,提壶又沏了一盏:“将生死置之度外,原来燕将军是这样的性格。”
燕羽衣摇头,轻轻道:“比起被生死限制,于我而言,被遗忘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计官仪语气是劝告,也有慰藉:“没有人会遗忘你为洲楚所做的一切。”
就算萧骋下蛊,但燕羽衣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近日的身体有在好转。
战场常受伤,身体自然而然对痊愈有所预感。
“我想……”
燕羽衣斟酌着,尽管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却还是得将想法全部告诉计官仪。只有如此,他才能和计官仪里应外合,重新夺回明珰的控制权。
“用蛊控制人,无非是害怕对方失控。我想萧骋最初下蛊,大概是为了让我言听计从。”
“但这种东西毕竟不能长久,且对我的身体有所损伤。他想扳倒西凉,但大宸皇帝或许并不愿意配合他,便只能扶持洲楚,借力打力。”
“所以。”燕羽衣抿唇,“他似乎很想让我爱上他。”
只有感情坚不可摧,陷入情爱的瞬间,理智也将荡然无存。
自古以来,所谓联姻,便是将两个势力合二为一,以绝对的亲缘,血缘连接,双方再难分彼此。
萧稚嫁过来是这样,萧骋又何尝不深谙此道呢。
只是为何非要置西凉于死地,燕羽衣目前还没什么头绪。
计官仪瞥一眼燕羽衣脖颈的红痕,问道:“燕将军已经不可自拔了吗。”
院外人影晃动,摆在他们之间的线香只来得及燃了一半,随后,李休休的声音响起。
李休休:“见过景飏王殿下。”
萧骋负手,略点头算是回应。他只是那么简单地站着,压迫感亦源源不断地朝着房中二人而来。
燕羽衣是在对计官仪言道,也像是在对自己的重复与警告:“我只是不想自己在世上走一遭,被人遗忘得太快。”
“如果能让萧骋陷入疯狂,而我心巍然不动,那么届时,主动权便在我手。”
青年在计官仪的审视下,缓缓掀起眼皮,面露温柔,笑意却未达眼底,满口算计:“景飏王自以为绝顶聪明,却始终不明白,西洲是西洲人的西洲,只要在西洲这片大地发生的事,没有一件能逃过我燕家的眼。”
“而西凉和洲楚再内斗,也断不会被区区大宸人拿捏至此。”
看看究竟是谁在这场博弈中,输得一败涂地。
“我要萧骋手中的金山银海,也要他爱上我。”
第41章
自大宸暗中而来的使臣,带来皇帝亲笔,以及国书一封。
双方于浣竹溪,计官仪居所郑重会面,但燕羽衣只在初见那日出席,后来的谈判均未参与,全权交于计官仪处理。
萧骋却不比燕羽衣悠闲,谈判由他主导,提出大宸所需条件,并额外附加了许多于己利益相关之物,惹得计官仪频频皱眉。
谈判本就是个耗费时间与心气的事情,双方唇枪舌剑数日,数次险些破裂,僵持不下之际,甚至暂停次日会面,待互相心气平缓,再定商议之期。
“计官仪有没有和萧骋打起来。”
严钦:“没有。”
作为燕羽衣身边近卫,严钦职责本该是保护主子安全,但以燕羽衣的武功而言,身旁有人才是扯他后腿。
因此,除执行任务外,严钦多是作为燕羽衣的眼睛。
主子不便出门,便由近卫代为观察。严钦早出晚归,替燕羽衣盯着浣竹溪那边每日情况,日暮时分返回客栈,事无巨细地叙述谈判进展。
燕羽衣虽也学过谈判,但他善于用武力镇压,若谈判桌上打起来,事后双方碍着脸面都不好下台。
燕羽衣笑笑:“文臣言官最会用软刀子扎人,就算景飏王在他那吃瘪,也会碍于身份难以发作。”
将近大半年的时间,从无法接受对方索要茱提矿场,再到接受,燕羽衣已心中做好了打算,现在就看计官仪是否有那个本事,将矿场的所有权时限缩短。
如果不能,那就只好自毁家底,赶在期满之前,将矿场全部损毁。
比起那些平民的赖皮行为,这些拥有极佳军事素养的队伍,才是真正棘手的存在。
“对了。”燕羽衣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找个靠得住的,善于治疗烧伤的大夫来。”
“主子身体不舒服?”严钦立马紧张道。
腰后那道胎记与纹身,始终是燕羽衣心间萦绕的隐患,必须尽快消除才是。
当年嫌胎记难看,他才私自找人纹身,为此,还惹得父亲震怒。
他随即问道:“听说做暗卫,有种将人皮肤烧伤后,再造肌肤的法子。”
严钦:“是。”
“再造肌肤只是说辞,其实就是完全将皮肤烧伤后悉心治疗,配以专门的药膏涂抹,使伤口复原。”
既然燕羽衣提出,便不难想他有这个意思。
严钦忍不住道:“属下斗胆,敢问主子想用在哪。”
燕羽衣本就没打算隐瞒,道:“我有个胎记,得请治疗烧伤的熟手协助。”
“主子,这太伤身了!”
严钦面露担忧,劝道:“就算主子忍得了皮肉烧灼,边塞条件艰苦,若行军之时负伤上阵,恐有伤口感染的风险。”
“我意已决。”燕羽衣自然想过这些后果,但他不能允许洲楚的紧要关头,因自己而出现错漏。
再说,身边也得尽快有随行军医,避免被萧骋暗中下蛊,还不自知的情况发生。
“行了,去吧。”燕羽衣见严钦仍有犹豫,挥手打断道:“战场凶险我又不是初次知晓,你们这些人才是,留在明珰城附近办事,未见过血流成河,此次去边塞打起精神,和士兵们同吃同住,不许耍燕氏家臣的架子。”
燕氏族人在军营中地位颇高,姿态摆得高傲,燕羽衣对此有所耳闻,但他听过也就忘了,觉得这对战局来说,都无关紧要,只要能胜利,底下的人如何闹腾,那都是副将们该负的责任。
作为主将,他只要运筹帷幄地带回胜利即可。
只是事到如今,积弊已久的祸患找上门,必须做出改变。
因谈判抵达客栈的人原来越多,个个行色匆匆,倒显得燕羽衣像个局外人,整日悠闲,从前院溜达至后院,再从后院闲庭信步至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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