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燕羽衣第一次见萧骋连续吃瘪却不敢多语。
“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等到院子里那道倩影彻底消失,燕羽衣走到火盆旁,用炭夹拨弄银碳,却没找到蜘蛛的影子,看来是烧得太快。
萧骋目光落在燕羽衣光裸着的脚背,“怎么不穿鞋。”
“房里烧得太热,有点难受。”燕羽衣解释。
景飏王去床旁的脚凳中取鞋过来,俯身半蹲在燕羽衣面前,扶着他的脚踝,将一双鞋穿好,复又抬头。
燕羽衣动手捋了下萧骋额前的碎发。
“怎么了。”
萧骋:“你想要什么解释。”
“我不知道你能给我什么答案。”燕羽衣没迟疑。
但这总要有个解决的办法,得有人先开口。
燕羽衣坦然道:“萧骋,我……唔。”
萧骋捂住燕羽衣的嘴。
他仍保持半蹲姿势:“小羽,有件事虽然与你有关,但也没那么紧要,但我想,这件事应该也算是坦诚的部分。”
燕羽衣眨眨眼,点了下头。
萧骋深呼吸:“当年母亲离开西洲前,并不知好友会嫁入将军府,因此两人有过婚约。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结亲互相为好,成为真正的家人。”
“没有婚约信物和凭证,仅仅只是言语很难服众,但这只是我们关起门来说的话,我想你应该能理解。”
什么婚约?
燕羽衣再度愣住,扶着萧骋肩膀的手收紧。
先前感叹,若燕寄情身为女儿家长大,必定嫁入皇室以固将军府地位。可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燕寄情原本是该和方怡晴的儿子结亲吗?
而燕寄情,其实就是自己。
这太荒唐了!
燕羽衣用力扒拉掉萧骋的手,拧眉道:“不可能。”
“如果你的母亲并未嫁进将军府,或许有可能实现。”萧骋复又抓住。
“难道我们的母亲之间的关系,还不足以印证这个缘分吗。”
这像是在酒楼听戏文话本,例如牛郎爱上织女,结亲前发现织女是个男人,于是织女觉得牛郎爱的根本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化作女人的身份,所以给了他一巴掌扭头回仙界一样荒唐。
当然,燕羽衣没有将自己比作织女的恶趣味。
只是,只是……他眼前一阵昏花,平复没几天的心情再度惹得气血翻涌,顿时胡言乱语脱口而出:“母亲怎么会让我嫁给你!”
“……”这次轮到萧骋沉默。
他花了好一阵才消化燕羽衣这句话,甚为不解,以为燕羽衣是气疯了:“嫁的是你妹妹,与你有何关系。”
就是因为是妹妹!!
我就是那个妹妹我凭什么不能发火。
燕羽衣抬膝,扬脚,径直将萧骋踹翻。
动作连串丝滑,逃得也极其快速,他飞一般地冲出内室,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
冷气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燕羽衣偏就不觉得冷,好像回到当年在军营腊月赤膊晨功的时候。
最近桩桩件件许多事,可就是没有今日这件离谱。
怎么忽然有娃娃亲,为何还是萧骋?母亲当年与方怡晴做蜜友的时候,怎能如此草率地做决定。
万一好友所生的儿子不是个好东西呢,他还要嫁给他吗?
燕羽衣猛猛抹了把遮挡视线,蒙在眼睫的飞雪,耳旁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后,他更崩溃了。
“别跟着我!”
萧骋长臂一搂,轻而易举地用氅衣裹住燕羽衣,同时将人死死压在怀中,低头张嘴便狠狠对着他的耳垂咬了口。
“萧骋!”
燕羽衣面颊绯红,又气又恼,被啃了口更是觉得萧骋不讲理。
他发了狠地张嘴咬住萧骋的肩膀,两个人在雪地里你推我搡,健康的不敢真对病恹恹的下手,而病了的又肆无忌惮地闹腾。
附近的下人自动远离,纷纷低着头顺着墙根快速消失。
饶是以前,偌大庭院根本装不下一个燕将军。
但现在,一个萧骋就能完全控制燕羽衣。
青年长发散乱,气喘吁吁嘴中甚至还嘀咕着什么,萧骋想凑近听,被燕羽衣用双手捂住脸。
纠缠比厮打更轻柔,但若其中那方放弃抵抗,实际也没好到哪里去。
萧骋平躺在雪地里,任由燕羽衣坐在自己腿上胡闹。
他甚至觉得有趣,突然握住燕羽衣的手腕,拇指指腹抵着燕羽衣的掌心,故意揉了揉。
青年一缩手,他便更用力,细密的吻从脉搏处延伸,不断向下,吻遍他整个手背。
燕羽衣指缝都在发烫,那份难耐的悸动,从手背泛着青蓝的血管游动,直至心脏最深处。
细密的白雾自唇齿溢出,他眼眶被冻得微红。
“萧骋。”
太冷了,冷得燕羽衣又发汗又哆嗦。
“嗯。”男人用充满耐心地等待。
“如果燕寄情真的活着,你会娶她吗。”
萧骋:“那你会同意我娶你吗。”
“小羽,一生很短,选择一位伴侣,就已经是我的一生了。”
第94章
“不。”
燕羽衣答得很果断,洋溢在颊边的浅淡笑意也瞬间烟消云散。他双手撑着地,迅速从萧骋身上离开,将脏污的衣袍拍了拍。
萧骋的表情还没反应过来,但已经听懂了燕羽衣的意思。
“萧骋,我们之间的可能,难道会随着我们的意志改变吗,没能达成目标之前,我不会放弃任何机会。你的身份敏感,为了洲楚,我不能轻易答应你任何提议。”
“无关政治,只是感情也不行么。”萧骋整个人都埋在雪里,与燕羽衣的一身利落截然相反。
他凝目道:“洲楚不是理由。”
“它是。”燕羽衣强调。
他和萧骋是关系日益增进,但洲楚与西凉之间的斗争也愈发激烈。从感情来讲,他信任萧骋不会背叛自己,甚至能够在自己身陷险境的时候拉自己一把。
但在政治角度来看,信任自己之外的任何人,哪怕只是仅仅只短暂地产生恻隐之心,这都算是极其危险的信号。
即代表他无法再理智地判断局势,全身心地投入某段情谊,那么这就是暴露给敌人的命门。
现在萧骋主动提出要做这个命门。
燕羽衣第一反应是拒绝,随即禁不住发笑。
自己和萧骋是到了该更进一步的时候,可并不代表现在便是极佳的契机,他甚至希望这个时间能够无限延长,至少在没有更进一步前,自己还有后悔的机会。
谁先说爱谁便是丢盔弃甲的那个。
然而燕羽衣没有提爱这个词,萧骋也不过是含蓄地将其放在短短的提议中谈及。
好像说爱是什么极其羞耻的事情。
“爱”是羞耻吗?
奔放豪迈的西洲人的回答必定是——
不。
这值得歌颂,必将融入血液,成为支撑心脏跳动的一份子。
但对燕羽衣而言,好像成为西洲人从来都是他拼命努力的方向。将军府上下,实在是太不像传统意义的西洲人了。
在陛下膝下长大,燕羽衣更学会了如何含蓄地表达自己。模仿兄长的言行更是枷锁,它们汇集成无法冲破的牢笼,将他囚禁十几年。
习惯养成后无法轻易更改,燕羽衣花了很多时间与其抗争。
从最初的反感,再到隐忍,悲伤欣喜,诸多情绪萦绕于胸,可他就是没怎么因抗争的本身而哭过。
但这一切在萧骋出现后,通通都改变了。
他变得情绪极易波动,甚至罕见地想要懈怠某些即将压垮他的责任。
“萧骋,我想应该再强调一遍。”
“我的目的从来都是将个人的私欲置于洲楚之后,虽说从效忠澹台皇族改为效忠洲楚,但理想一直都没有变过。时局动荡,人人命如飘萍,而我却躲藏在方寸之地……”
做着清醒的白日梦。
这些话本就该憋在心里,是燕羽衣次次暗中在意识里耳提面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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