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让她继续沉溺在虚无缥缈的幻想中吗?”
燕羽衣反驳:“回宫便平安?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保住所有人的命,萧稚什么时候长大?”
“你呢?你为什么急着长大。”萧骋掀起眼皮,直勾勾地盯着燕羽衣,张开双臂将人纳入怀中,不顾他是否挣扎。
单手绕过肩胛,巧妙地“夺走”信件。
他放在燕羽衣眼前晃了晃,两人一道跌进美人榻,萧骋语调沉沉:“这是我写给你的信,怎么,要还吗。”
燕羽衣立即动手。
信封一角滑过指腹,没抓住。
辗转多地保存的缘故,信件有不同程度的弯折磨损,萧骋用稍钝的那角,挑开燕羽衣额前略长的发丝,露出杀戮余韵未消的眼眸。
冰凉坚硬,仿若化不开的千年寒冰。
“同你讲话很费劲,像听朝里那些老头辩论教育。本王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还在江湖打马瞧热闹。”
燕羽衣被迫躺在萧骋怀里,姿势僵硬。自己是来求和的,总不好直接翻脸。
他用掌心挡住萧骋的眼睛,轻描淡写:“我是来还信的,既然殿下主动取回,前朝事务繁忙,还请放开我。”
萧骋送人东西,从来都没有收回的道理,更何况还是书信。
未曾再见的数月,全部凝结在这十几张薄薄的纸页之中。
闻言,他收敛调笑之色,转而将信往燕羽衣怀中一拍,五指拧过他的手腕:“燕羽衣!”
痛意随着逐渐收紧发白的指尖传递,燕羽衣咬紧牙关,方才平静的杀意再度有腾升的意味,再三忍耐,他压抑道:“殿下既不顾我的死活,何必装模作样。这些信是我们所有的交情,连命都不要,还存信有何用。”
“按照约定,萧稚做太后,茱提的矿场也会悉数供给于大宸。我说话像老头不中听,那么殿下还留我在这碍眼吗,你我就此一刀两断,各奔东西,镜中黄粱过眼烟云,再见当陌生过路人便是。”
话罢,他用力挣脱,从榻这边翻身,趁萧骋没来得及反应,与他拉开距离。
信扑簌簌落一地。
“……”
景飏王这会蓦地反应过来了,语气稍稍缓和几分:“有实力与侯府一战,为何不用最佳选择,日后朝堂议论,勾结南荣军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好名声?
燕羽衣从来不在乎他人如何评价,只知道倘若自己失败,整个洲楚才是半点希望也没有,明明能够稳妥,为何非得冒险。
他以前能冲动,现在怎么敢!
况且萧骋凭什么要为自己做选择!
澹台成迢的病相,澹台成玖面对敌人畏缩恐惧的表情从脑海分别闪过,这两兄弟没一个扶得上墙。
燕羽衣越想越气,越想越上火,登时抓住距离自己最近的摆件,拼命往萧骋面门砸。
嘭!!!
脚凳横飞。
燕羽衣骂道:“萧骋!你这个混蛋!”
萧骋从榻间跃起,灵活地避开琉璃花盏,盏子自由地飞入庭院。
咔啦——
竟然还躲!燕羽衣火冒三丈,手中动作更快,语无伦次道:“让我死?你叫我去死?凭什么是我送命!”
“你们大宸人根本没有信用可讲!!”
“萧骋!我看你这信写得也并非真心!”
青年倏地拉下脸,口无遮拦地冰冷嘲讽道:“我看你这信也不是自己写的吧!”
否则怎么可能在维持暧昧的同时,叫他孤身犯险,毫无人情道义可讲。
余音绕梁,萧骋却突然停止抵抗,话锋一转,态度明显改变。
男人单袍松垮,露出结实的胸膛,他抬起小臂做投降的手势,松口饶道:“是我的错,一切责任在我。”
“小羽,消消气。”
“洲楚全靠你支撑,太子还在前朝,消消气,消消气。”
第52章
消气?
如何消气?
回到皇宫,在自己熟悉的地盘上,燕羽衣总算有种脚踏实地的心安,脾气撒得自然而然,听萧骋主动服软,更觉他是在嘲讽自己。
为了打发自己,连借口都不想找,敷衍了事?
萧骋就像所有觉得争吵是对方无理取闹的那种人,为了尽快平息,必须得装作认输的态度。
恰恰这便是蛮不讲理,霸道专横的表现。
他的权威是权威,决定也该被所有人接受吗?
燕羽衣双目因愤怒变得通红,不自觉地偏离来意,脑海中充斥着“我要冷静”四个字,脱口而出的话,却并不随着他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而发生改变。
“景飏王。”
他一字一句:“军命如山在殿下眼里算什么?”
“事先与南荣军商议过的办法,经过将领们的层层允准,最终呈递你案台前。若有异议,那时便该提出来,而并非如稚子戏耍,事到临头随性变卦。”
萧骋踩着封面洁白的信,再其中留下一串脚印。他缓缓走到燕羽衣面前,对于对方的挑衅,不以为然,甚至当着燕羽衣的面,露出格外恶劣的笑意。
“燕羽衣,你有什么资格站在本王面前,理直气壮地对本王替要求?”
“如果没记错的话,是洲楚想要一力促成与大宸的合作。”
男人走到燕羽衣面前,直白且利落地,未含半分感情地撕开洲楚朝廷那层薄薄的遮羞布,同时也把燕羽衣苦苦支撑,最后那丁点的尊严踩在脚下。
“大宸做洲楚的救星,是你们最好的主顾。皇帝派兵协助,是为边塞安宁,而本王借钱给你,则有私人目的考量。这些燕将军事先不都一清二楚吗?难道你的记忆比鱼还短暂,只将于己有利的东西据为己有,抛弃本该付出的代价。”
萧骋手指放在燕羽衣甲胄接合的缝隙,轻轻那么一挑,便将他半边锁扣卸了下来。
燕羽衣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找不到任何能反驳的道理。
因为全都是事实。
是他想要忽略,却始终被现实无数次打败的残局。
腾升再度挡住萧骋的眼睛的念头,燕羽衣却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而心头突然泛起涟漪般的钝痛,令他久违地感受到了那股在浣竹溪时,与计官仪长谈博弈后,紧跟着的那场并不算是酣畅淋漓的搏斗。
燕羽衣觉得难堪:“别说了。”
“不喜欢听便不听,想听好话却懒得讨好对方,燕羽衣,你怎么能既要又要?”
这次萧骋没让步。
他一根根掰开燕羽衣的手指,强迫他睁开眼,脸部线条冷硬,看不出一丝不耐,但就是令人觉得他的忍耐好像已经到极限了。
萧骋:“你总是理所应当地向别人提出要求,从来没有想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建立在有来有往的利益交换吗?还是燕氏多年的横行霸道,根本就没有人教过你,尝受失败的滋味,就是要跪地向他人求饶。”
“上一任家主,你的父亲没有告诉过你弱肉强食的法则,同样能够作用在整个将军府吗?”
燕羽衣头晕眼花,呼吸逐渐急促:“……住嘴,你给我住嘴!”
萧骋抓住燕羽衣颤抖的手,强迫他面对自己,扣住他的下巴,抬起青年那张写满倔强,从青涩走向成熟的脸。
他从他绷紧的唇线,紧蹙着的眉,再到倒影过春花秋水的眼瞳。
“燕羽衣,你的君主名存实亡。”
“为何还不愿承认事实?”
咄咄逼人的姿态,居高临下的压迫视角,太阳穿不透的他的身体,只在身体起伏的弧度留下微幽的光晕。
衣料摩擦的细碎声响,让这场逼问变得像是情人间的暧昧。
燕羽衣记不得究竟被萧骋这般对待多少次,他次次自投罗网,落入他的陷阱,想要挣扎,双腿却始终无法摆脱泥潭。
就这样越陷越深,越陷越深,直至完全失去抵抗。
他紧抿着嘴唇,倔强地决定沉默,如果保持一言不发,是否能结束这场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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