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东野辽怒骂。
计官仪悠悠道:“此局是燕将军胜。”
抑制不住怒意的东野辽,显然对方府派来的护卫信赖有加,正因并未怀疑过对方能被燕羽衣击败,故而被战胜后,才气急败坏顾不得规矩礼仪,亲自上手打人。
他连着补了好几脚,护卫只是承受,不求饶,不解释。
侯府没能将大公子讨回来,反而更落下乘。
西凉诸臣瞧着侯府这边情势不对,纷纷交头接耳,有人提议不如便与洲楚握手言和,大家同朝为官,若闹得太僵,日后也不便行事。
朝中说得上话的都在殿前闹,办实事的不仅捞不着丁点油水,还得被半夜叫起来观战,两军交手伤亡,也不知道究竟会不会杀进言官之中。
渐渐地,议论的声音水涨船高,洲楚这边一看,也当即提气嘲讽。
什么输者自当有君子之风,东野侯府既败,那么便得将朝廷交还给皇室。
现在未来的陛下扣在手中,难不成是想造反吗!
将储位二字说出来,和彼此之间默认是两种论法。
不知是谁喊了声“陛下在此,竟敢扣押”,全场哗然,不少侃侃而谈的言官突然噤声,缩起肩膀不住往后退。
东野辽狠狠瞪了眼韩啸,这位才丢了侯府公子的大统领,立即颇识眼色地走进人群,提了几名刺头出来。
燕羽衣这会手里有东野陵,没东野辽那么着急,淡道:“西凉内部如此人心涣散,各自为政,大公子可否解一解在下的疑惑。”
“西凉究竟是如何攻破明珰,顺利杀了陛下的。”
东野陵闻言,笑起来:“那是我还在家中吃糠咽菜,哪里知道这些。”
“你知道。”燕羽衣深深望着东野陵,企图从他眼中找到蛛丝马迹。
但可惜,东野陵那水漾的温和眼眸里,全然一腔无辜在怀。
椴树蜜绕着燕羽衣走来走去,巡视场中所有对燕羽衣有威胁者,时不时怒吼,吓退因某些官员因好奇而投来的目光。
因与东野陵挨得近,他身上那股幽香飘过来,燕羽衣随口:“侯府武将出身,公子整日熏香不会被打吗。”
东野陵点点头,欣然道:“尚且不论家中是否指责,我倒是知道叔父的耐心耗尽,想要杀燕将军之心,这在场所有人都能活下来,唯有燕氏不行。”
“燕将军与大宸人做交易,现在南荣军拒绝进城,就算再想拖时间,你又能等到什么时候呢。”
“将军面前可见,便是今日东野侯府可来的所有人,只要你杀了他们,便不会有人再阻止澹台皇族重掌西洲。”
“而景飏王所希望的,也是朝中诸事既定,在确保稳妥的情况下,再行与胜利方交涉事宜。无论如何,他们这个人情都能完整地卖给任何一方。情面怎么都能卖,但我说过,我只要侯爵之位。”
远处,獠面军收队整装,似乎是在韩啸的号令下结阵。
东野辽携众将后退,转眼间,便躲得比那群文臣还要远。
闻此,燕羽衣挥手示意暗卫们戒备,并打断东野陵,抱臂好笑道:“看来他并不打算保你。”
“若今日东野丘在此处,定当竭尽全力营救。”东野陵叹息,遗憾道:“可惜,獠面军还不全是我的人,他们想要舍弃,也必先令韩啸冲锋陷阵。”
皇室只有澹台氏,若西凉上位,必定是侯府称帝,以东野陵的反应来看,一旦事成,家族先拿他开刀,推举他人登基。
东野陵只做侯爷,反倒可保自身性命无虞,从而把持整个东野氏。
末了,东野陵语气突变凌厉,催促燕羽衣做决定,坚定道:“我的人已经封锁整个皇宫,不会再有增援入城,只要燕将军今日抵挡得住这波攻击。”
“天下可定。”
午时三刻,正是阳气盛极。
景飏王身骑枣红骏马,头顶烈日策马入城,带领南荣军长驱明珰。
皇宫禁内,乌鸦盘旋翱翔,烧焦的木灰与水渍混合,被大量蒸发后,死死扒住墙砖缝隙,破碎残迹,仿入无人之境。
马蹄飞扬,甲胄厚重地掀起尘埃,金殿外血流成河,大片大片的鲜红汇集成“河流”,从高处流向最低。
年轻的将军就坐在最高的那摞尸山之上,以胜利者的姿态,冷漠地环视全场,手中刀刃已再无完好之处,破碎的缺口淋漓地垂挂着他的战绩。
燕羽衣唇齿微动,语调中的沙哑仿佛令他换了个人,似是脚踩地狱而归的烈魂,又好像活过千百年,仍巍然屹立不动的石碑。
“景飏王。”
“你来迟了。”
第49章
他们一个居高,一个临下,燕羽衣目含阴冷地望着萧骋,握住刀柄的手,早已被粘稠的血液浸透。
他唇角划过半缕讽刺,又勾起些许弧度,嘲笑萧骋根本不敢踩着这些人的尸体走近来。
正如那夜的明珰城,后宫也是如前朝金殿这般,血流成河,没有人能够在西凉人的铁蹄中残留性命。
而今日,二者调转了身份,燕羽衣成为掠夺者,本该接受胜利的喜悦才对,但他却发觉,自己根本高兴不起来。
杀了这些人,就能令朝堂获得平静吗。
不,它只会像石子投入毫无波澜的湖泊,激起千层浪。
昨日可落阶下囚,一朝翻身,自然也有被他人再度拉下马的时候。
广场在萧骋抵达前,已经被南荣军的先遣清理过。混乱中,有官员不肯缩在角落,试图趁乱逃跑,故而被刀剑无眼,误杀了好几名。
尸身已被安置在偏殿,燕羽衣也没空问他们究竟是哪个宫,他手腕挂着一串铜牌,随风轻盈地叮叮当当奏响起来。
局势混乱,但东野侯府全身而退,独留几名并无所属势力可依靠的武将垫后。
手中掌权的世家们,没一个留下,反倒将那些无权无势的做替死鬼,群龙无首,自然没有燕羽衣亲自坐镇指挥来得镇定。
西凉尸位素餐的官员不少,将门自然也并非全部得力,走后门进朝谋官的比比皆是。
靠近皇都驻扎的军队,通常会一直留在当地做守备,比起那些沙场九死一生,这种既不费力,又能捞油水的差事,自然是还未放出公开的消息,便被世家们私底下瓜分完毕。
对于这些人,燕羽衣抱有半分恻隐,只要对方不下死手,他会留他们性命。
而手中这些刻牌子,则是手下留情后,仍想要拿他做军功,奉给侯府的军士的名牌。
燕羽衣其实有话对萧骋说,但萧骋站在远处迟迟不上来,以为他是害怕尸体,但转念一想,景飏王什么没见过,会畏惧区区死人吗。
恰时,萧骋抚掌提醒道:“燕将军,你现在看本王的眼神,好像要杀人。”
“……”
话未落,余音回荡,燕羽衣眼瞳动了动,反倒笑起来,浑身杀戮消散几分,道:“的确。”
他确实想杀了萧骋。
倘若他真靠近自己,兴上头来,说不准还真就不计后果地割断他的咽喉。
至于那之后的事,反正西洲也乱得像是要亡国,还怕大宸再来为难吗。
天下大乱,谁都别想好过。
燕羽衣的耐心耗尽,但他的体力消耗太大,一时半刻还不太想起身,道:“怎么,怕了?”
景飏王今日难得武装齐备,佩剑束冠,严整利落,眉宇间萦绕的冷冽令人陌生。
他好像总是笑着用那双执萧的手翻云覆雨,将整个局面搅弄得泥泞不堪。
“怕?”萧骋也跟着反问,显然并未将燕羽衣这句话当挑衅。
男人随即抬脚,如履平地般踏着尸体向上,距离燕羽衣只有半臂,他停下来,随手从他指尖取了块铜牌,道:“燕将军,杀这么多人,是要下地狱的。”
隐隐含着淡香的清幽飘过来,燕羽衣眼前模糊了一瞬,再度定神,拳头毫不犹豫地朝萧骋左肩砸过去。
啪。
男人一动不动,出乎燕羽衣意料,他承受了这拳的力道,即便燕羽衣并未真正用力,但他还是实打实地受了这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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