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喜欢长得丑的人。”
“更讨厌中途跑来投降的酒囊饭袋。”
“很不幸。”
男人语气染上缕缕悲悯,可惜道:“你三占其三,简直是罪无可赦。”
燕留阴沉着脸,明显是想要说什么,但严渡再度将目光落在他那只受伤的手时,他还是选择尽量以心平气和商议的态度同严渡交流。
“今日既然将军让我等入得了此门,必然还是留有余地。若此伤能够令将军解气,自然,再多几刀也无妨。”
说着,他抬起另外那只完好的手,摊开,递到严渡眼下。
严渡根本不吃他这套,冷笑着讽刺:“燕氏向来以洲楚为尊,承的也是洲楚皇室的情。如今燕羽衣一死,燕留,你却带着半个燕氏想要来投靠西凉?”
燕留张嘴:“西——”
“西凉?怎么,严大人除了我东野侯府,今日还有别的客人吗。”
倏地,一道清冽柔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裹着湖色氅衣的男人孤身独入厅堂,手中还拎着一提糕点。
脚步不疾不徐,丝毫未在意此刻几近凝固的气氛。
东野陵穿过众人,径直走到燕留面前,迟疑地看了看燕留,再转而冲严渡咦了声,好奇道:“是我来的时候不对么?”
严渡皮笑肉不笑,嗤道:“看来只要是有人抢侯府的生意,长公子都会从天而降。”
“不。”东野陵闻言轻轻摇摇头,收敛面部温和表情,掀起眼皮淡道:“我以为这个时候你已经将他处理,该是我们谈事情的时候了。”
“燕羽衣。”
东野陵顿了顿,转而无奈地勾唇笑起来:“我还是习惯这么叫你。”
严渡抚掌,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燕留就夹在他们两步之内的缝隙中,毫不费力地同时将他们收入眼中。
“尽快处理吧。”
东野陵将糕点放进严渡手中,边往出走边说:“给你带的。”
严渡有些意外,问:“我不吃这些。”
“你弟弟喜欢。”东野陵停下脚步,左脚在外,右脚抵着门槛,回头答他:“燕将军,你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喜欢吃糕饼吗?”
“……”严渡没想到东野陵会着重强调这种于当下无关紧要之事。
东野陵颇为无奈,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严渡。”他又换回了严渡现在的名字。
“你记得为他杀人报仇,怎么就不记得他喜欢什么呢。就连我这与他并无多少交情的,都看得出他甚嗜甜食,怎么只有你蒙在鼓里,像是今日方才知晓。”
“有此时间用来处理无关紧要之人,倒不如商议如何夺回铃铃峡,或者。”
青年伸出食指,抵在唇旁淡淡笑起来:“夺了明珰城,自己做皇帝。”
肃风凛冽,余音被拔地而起的狂风撕得粉碎,严渡笑意逐渐消散,缓缓转头看向燕留。
燕留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瞳孔骤缩。
……
铃铃峡浓郁夜色无法掩盖风沙的呼啸,月明星稀,偶尔有厚重云层遮挡,四下黑暗之际,身着鲜艳红衣的曼妙女人手持胡琴,缓缓在围绕着篝火落座的客人们面前行礼,转而熟稔地走向距离她最远的那个客座。
而客座之上的客人,在女人席地而坐拨动琴弦之际,解开了他的伪装。
青年面色略有苍白,心情却不错,噙着笑意歪了歪头,提起酒壶微晃:“好久没来这里听曲,这里的生意还好吧。”
涂老板捻住琴弦,失笑道:“将军每逢大战,便要到我这听一曲杀神赋,两三年没来,以为将军已经不做杀神,改做活菩萨了呢。”
燕羽衣失笑,声音极轻:“今日不听杀神赋,做个思乡的曲子罢。”
“如今西凉人要挟天子逼宫,封锁整个明珰,高嘉礼高将军于城外率兵对峙当初的燕氏家主”
“燕将军却在我这听什么思乡曲,若再迟一步,当真日后是要夜夜思乡。”
徐老板这话说得简洁也无情。
灯火摇曳,燕羽衣今日喝了些酒,神色眉眼比平时松散,他用手掌托着下巴,手肘放在腿上。
青年眼睫浓密纤长,微微眨动,像是蝴蝶煽动翅膀。
“……”燕羽衣没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但坐在隔壁的大宸人却冷不防地开口道:“就弹杀神赋。”
燕羽衣目前这个姿势保持很久,凝神听着篝火噼里啪啦火花微爆的声音,直至小指都麻得没有知觉,才叹息道:“杀神赋太凶了,不适合现在的我。”
“我现在是敌人的俘虏,洲楚的死人,在这个世上已经挂了咽气名头的罪臣。”
萧骋起身走到燕羽衣面前,挨着他的肩膀坐下,从他手中抽走盛满冰冷美酒的陶碗。也没丢,他就着这口直接仰头喝光,将他那份茶水摆在燕羽衣面前。
男人轻松道:“是我想听,奏给我听。”
“小羽,我现在是俘虏敌人的敌人,大宸的功臣,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还能再撼动地位的景飏王。”
“徐老板,请奏一曲杀神赋。”他再度对女人欣然道。
燕羽衣:“……”
不炫耀会死吗?
第125章
女人莞尔一笑,随手拨动琴弦却没有真的弹奏的意思。
很明显,比起萧骋的态度,她更听命于燕羽衣。
陶碗是最粗糙的那种,集市上一文钱能买三只。萧骋将它翻来覆去地,甚至连碗底都看了个遍,才叹道:“这碗用来喝酒,怕是连酒水也变得难喝几分罢。”
“景飏王身份尊贵,自然是看不上。”燕羽衣仰头失神地望着夜空,半晌才顾得上答他的话。
萧骋闻言并没多说,只是解开氅衣,将其披在燕羽衣肩头。
深夜温度低,何况是在这种毫无建筑物遮挡的塞外。
燕羽衣只着轻薄软甲坐着,身形略显单薄,橙红色的火光在软甲金属处荡漾着于保暖并无多大作用的暖意。
大氅有属于萧骋的味道,茶香比内里那份暖意更早抵达。
尽管很多时候两人吃住都在一起,燕羽衣也没搞清楚他身上的茶香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每次清醒,萧骋都不在床榻之中,要么端着早膳正要进门,或者已经在院中侍弄花草。
总之,景飏王好像就没有精力不济的时候。
燕羽衣略眨了下眼,开口说:“你不冷么?”
在这里,只要开口说话,雾气便会从唇齿间飘出来。
萧骋闻言,表情略微凝滞,随后颇为无奈地又拢了下燕羽衣的领口,道:“这里是够冷的,多穿几件没有坏处。”
“明珰已经收到我阵亡的消息,如果猜得不错,严渡很快便会有所动作。”燕羽衣没有顺着他的话继续,转而聊起当下情势:“虽说明珰与边塞距离较远,有信息差,但我们也得尽快在明珰城情势紧张,彻底被封锁之前进城。尽管有计官仪在侧,身边高手众多,但李休休那等江湖人士还是不如纪律严明的军队。”
萧骋拨弄着腰间玉佩,流苏在指尖缠来绕去:“澹台成玖能行此惊险之事算是有魄力,但还是缺乏实战。”
燕羽衣:“什么意思。”
萧骋掀起眼皮:“倘若严渡根本没有逼宫造反,被折露集牵涉的官员也乖乖受罚。那么这次的变革便算是无人中伤,世家趁此机会将想要摆脱的沉疴击碎,日后西凉与洲楚的情势对峙只会更难控制。”
“西凉与洲楚本就是西洲。”
燕羽衣摇摇头,并不赞同萧骋的说话:“大家都是西洲人,一家人总不能永远说两家话。”
民间百姓无辜,社稷江山终究属于天下人,既然有所能力去改变什么,为何不顺应民心过上太平日子呢。
“陛下有此心思,才会想要彻底解决折露集,西凉之内也并非没有真正愿意为百姓鞠躬尽瘁的官员。只要陛下展露出令他们所拜服的品质,自然而然便会有人拥护着他,萧骋,我有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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