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丘带了几条猎犬,狗闻着味狂吠,声音时远时近,萧骋逐渐有些分不清他们究竟与东野丘究竟离多远,隔着几条街。
但是,抵达宽街后……
萧骋面色铁青,咬牙切齿蹦出几个字:“你说这是,宽,街?!”
逼仄的夹道被从两旁生长于石缝中的树遮蔽,头顶传来乌鸦号丧般的叫声,混杂着各种腐臭的味道至冲天灵盖。
燕羽衣口中的宽街窄得连并行都容不下,这甚至不能称作小巷!两人被迫面对面,胸膛紧紧贴在一起,从燕羽衣身上冒出来的热气莫名泛着杀意,叫人不寒而栗。
气氛又冷又热,诡异得要命。,
何况几米外,东野丘带领着西凉兵又吼又叫,大张旗鼓搜索的声音逐渐高昂。
“这是宽街?”萧骋青筋突突直跳,重复道。
燕羽衣:“景飏王殿下,我没有聋。”
“宽只是个名字,为何不能将它称作宽街呢。”青年耸耸肩,满不在乎道:“从我出生起这里便叫宽街。”
好,萧骋闭了闭眼,先不论宽街是否是宽街。
“那么现在燕大人有何高见,既然两个人打不过百余人,将自己逼入穷巷,是什么有必要的战术吗。”
除非燕羽衣已经疯了!
不,燕羽衣直接从山崖跳下去那天起,燕羽衣的精神便不正常!
他们呼吸浓烈地撕扯着彼此,从胸膛起伏可窥得心跳剧烈。
燕羽衣想了想,旋即冷静地动手在萧骋身上胡乱摸索。
“……”
从来都是景飏王脱他人衣服,哪里被这般胡乱撕扯过,萧骋错愕,愣了愣,从小到大没见过这副光景,旋即像是被踩住不存在的那条尾巴般,又羞又恼地抓住衣襟使劲往胸前堆。
“燕羽衣!”
“本王看你是真的疯了!”
“本王命令你,住手!”
话出口,燕羽衣倒还真停下了,更冷静道:“我没有武器,解决起来比较麻烦,可能还没杀光东野丘的亲卫,便会惊动附近所有獠面军。”
“所以。”
西凉兵的脚步声近在咫尺。
“有没有。”燕羽衣没头没脑地问萧骋。
明明未置主语,但萧骋偏就瞬间理解燕羽衣话中含义,从腰后抽出两片柳叶刃。
燕羽衣略微一顿,怎么又是这个不知材质的软刃,问:“别的呢。”
“还想要什么。”
“上次城外你冲我撒的那个粉末也挺好用。”说着,燕羽衣趁萧骋不注意,从他发尾拔了根头发,捏着发丝的手探出去,很快又缩回来。
“算了。”
西洲深冬的风喜欢四面八方乱刮。
“燕羽衣!”萧骋咬牙切齿,“你现在是本王的俘虏,懂吗!”
东野丘的队伍越来越近,地面震动越来越强烈,猎犬应该已经将他们带往正确的道路了。
留给他们缓冲的时间所剩无几,燕羽衣对萧骋的态度置若罔闻,并且语速飞快道:“萧骋,或许你的武功在我之上,但东野丘是我的猎物。”
“仅凭两片柳叶刀?”萧骋眯眼,显然不信任燕羽衣。
“难道还有别的武器能用?”燕羽衣抬头反问。萧骋站着的那边比他这边坡度高,仰着头看人下巴真的很不爽。
柳叶刃这种东西使用起来难度极大,且只能使用单次,若想重复利用,必得近战一击致命,例如现在。
燕羽衣望着萧骋咽喉,眼眸渐染晦暗。
-
“就在那!给小爷我活捉了他!”
十几米外,东野丘的声音清晰可见,嚣张狂妄。
“唉。”
最后,燕羽衣杀戮的念头只存在了一瞬,他长长叹了口浊气,神色恢复坦荡,谁让洲楚现今得倚仗大宸呢。
大宸亲王在西洲缺胳膊少腿正常,若真在这被西凉杀了,届时便不止是西洲内部纠葛,大宸皇帝好战,说不定来年大宸人便要将明珰城当做猎场,敖城做粮仓,整个西洲也要成为大宸郡县。
保护萧骋,才是如今第一要义。
摆正自己的态度,燕羽衣平静心绪,将气息压至最低,冲出巷口的瞬间,攥拳认真地对自己嘀嘀咕咕了几句。
他说的大半是官话,期间夹杂着几句西洲本地方言,但萧骋还是能辨认出那一连串如蹦豆子,甚至押韵非常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景飏王出身高贵,承的是天子帝师之教,言行礼仪约束严格,难以置信地面对已然余他一人的空荡宽街。
“世家公子,怎会骂得这么脏!”
就连军营里最混的痞子也骂不出这样的的话!
与此同时,闪身而出的燕羽衣,正好与拐弯入道的东野丘撞了个满面。
东野丘骑着他最爱的那匹汗血马,乍碰见正是通缉犯的熟人,提枪怔了怔,旋即笑容满面,嘴角咧至耳后根,不慌不忙道。
“燕将军,可真是巧呐。”
“是么。”燕羽衣负手缓步走向东野丘。
步子迈得慢,距离东野丘及其亲卫十余米处停下,淡道:“侯爷在找什么。”
“如果是燕将军在此,那么本侯找的便是燕将军。”东野丘笑道,“毕竟满朝文武,没有人比燕将军更值得令人尊敬。”
“若今日燕将军就地投降,本侯答应你,回朝后从轻处置。”
燕羽衣闻言嗤笑,道:“东野丘,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们东野家什么吗。”
“整个西洲颇具名望的家族继承人,自幼除了学习持家治国道理,礼仪骑射之外,还得学那劳什子的古语。”
“呵。”
每每提及古语,燕羽衣都恨不得杀了整个东野侯府。
那种晦涩难懂的东西,除太鹤楼里头住着的老家伙们仍在研究之外,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用它。
固然不能丢了老祖宗的东西,但对当今的西洲人来说,将其当作主科着实没有必要。
柳叶刃五指间徐徐流转,他继续道:“你我同年被选为各自家族的继承人,自那天起,我便想,如果什么时候能带领燕家军踏平东野侯府,日后朝堂便不必吵架切换两种语言。”
“西洲需要迎来新的机遇,而你们却总是停留在茹毛饮血的年代。”
语言是最能增强归属感的东西,只要掌握语言,这个人群便可直接称作种族,西凉渴望回归最原始的统治,打破洲楚百年苦心经营的一切。
待到了那个时候,还能和大宸平分天下吗。
东野丘气定神闲,稳坐马背,故意用古语扬声:“洲楚战败,但燕将军这张嘴仍旧令人听了都耳目一新,不知道,以为如今还是西凉落于洲楚。”
他撑开双臂,故意往燕羽衣伤口处扎,一字一句道:“现在是洲楚被打得屁滚尿流,护国将军府已作灰飞。”
“负隅顽抗只会让你死的更惨。”
“趁本侯尚还有耐心与你斗嘴,燕羽衣,立即缴械投降,本侯大发慈悲赏你全尸!”
“咳……咳咳。”燕羽衣拳心抵着嘴唇轻咳几声,随后故意吸入一大口凉气,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好像被打开,最后那点萦绕于心间的郁愤被按入最底,藏进深处。
他声音轻快,含着若有似无的嘲讽。
“东野丘,那年秋闱,所有勋贵子弟在陛下面前对决,最终是你赢了我对吧。”
也就是那年,东野侯府近乎于疯狂地将将军府踩在脚下,大肆宣扬将军府倾颓,甚至闹到了陛下那。
父亲发火,严惩所有比试失败的燕氏子弟,包括燕羽衣。
燕羽衣在后山祠堂跪坚冰,膝盖险些废弃,满怀愤慨去找家主,却被告知家主外出,而他自己因贸然离开祠堂得到惩罚。
而东野丘打败燕氏少主,自然得到千百倍的名望加身,那段时间燕羽衣去哪,都能听到将军府被西凉人嘲讽,甚至洲楚内部也对少主的能力产生怀疑。
弱肉强食的西洲,绝对的力量才是立身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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