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渡身体剧烈一抖,嘴唇颤动,不可思议地望着燕羽衣,面庞的红润迅速褪色。
有人意识到了什么,指着燕羽衣:“燕将军……燕将军直接将手……”
燕羽衣眼睫微颤,苍白地对严渡说:“兄长,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他还是重复那句话。
他已经能触及严渡的心脏了,只要稍稍用力,就能送他离开。
严渡的声音堵在喉管,不甘心地彻底松开了尘宿剑,整个人也栽倒在燕羽衣怀中。
他的下巴抵在燕羽衣肩膀,燕羽衣单手扶住严渡的脊背说:“兄长,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声音带着早就做好准备杀死至亲的准备,冷静至极,甚至有种凛冽的残酷。
但燕羽衣的内心其实并没有做到完全不在乎。
他眼睫颤动,不知从何而来的眼泪早已布满整个面颊。
两个人面对面地跪坐,随着严渡气息从剧烈转为微弱,四下已经没有任何人再动,寂静地令人感到恐惧。
男人细弱蚊蝇的声音终于响起。
仅在燕羽衣耳畔。
“母亲曾说过,我天生就是要保护你的。”
“可惜……小羽,我没有做到。”
“……但,我也做到了。”
燕羽衣闭眼,即便在他临终,他也要反驳他:“不。你没有。”
“此蛊……”
严渡轻声:“解法唯有一种。”
“便是我死。”
“小羽。”他已经没有力气忏悔,也不想忏悔,哭也好像道不尽委屈。
“我的一生很短暂,最好的时光在将军府,最坏的也是。恨父亲,恨整个燕氏,也偶尔恨恨你。”
“可你也是我的亲人,是我这个世上最值得保护的人。”
“……做哥哥的,怎么能真的害你呢。”
大片大片的血堵住严渡的喉管,呛得他再也说不出话,只能将手用力挪至燕羽衣的手背,一点点地,一点点地,安抚般拍着他。
燕羽衣也终于意识到他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蛊虫只对严渡有效,那么倘若自己不耗费心血,便可带着蛊虫与他一道生活安然无恙。但若他与他对立,那么……
“兄长!”
严渡沉沉地笑起来,很满意燕羽衣带给他的反应,颇为遗憾地气若游丝道:“我怎么……我怎么舍得……”
“……舍得害你。”
第129章 尾声
西洲新帝平叛乱,第一封贺表是大宸送来的,景飏王亲当信使,既是祝贺,也是为查看本国公主是否有损伤。
此战勤王的燕氏将军府连胜几阶,晋封的旨意已下,如今燕氏的家主该恭敬地称一句燕亲王。
但可惜并未举行仪式,燕羽衣在杀了严渡之后便病危陷入昏迷,皇帝将其置于宫内治疗,自此再无人得见燕亲王一面,外界流言纷纷,传燕羽衣早已战死,只是如今的西洲仍尚处动荡,代表西洲的战神不该在此刻发丧,恐引得边疆蠢蠢欲动。
半月后燕亲王府封闭大门,燕氏族人散尽,更坐实了这个传闻。有人脉的想要在朝中窥探一二,但得来的是不约而同的讳莫如深。
西凉很少与洲楚如此团结,而两者融合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折露集有关的世家被拉下马,方府首当其冲。
“方培谨如今关在刑部大牢,想去看看吗。”
燕亲王府祠堂。
燕羽衣披着萧骋的氅衣,怀中是写有燕寄情姓名的牌位,而供桌之上已经没有燕氏的令牌,唯二的那两块,一块写着方怡晴,另外那个名叫郁南星。
好朋友的名字摆在一起,好像即便或者没办法共同生活,但死后还是有机会的。
燕羽衣还想把燕寄情的这块摆上去,但被萧骋面色铁青地拒绝了。
“为什么不能摆。”
燕羽衣惋惜道:“燕寄情这个名字多好听,母亲很会起名字的。”
“等我死的时候,我们一块摆在这。”萧骋毫不留情地抽走牌位,放进事先准备好的匣子中,并扯来两块蒲团,随手脱下外袍,垫在燕羽衣腿边的那块中。
在燕羽衣灼灼的目光中,他扶着燕羽衣缓缓一道跪下。
“别看我。”男人无奈道。
燕羽衣佯装不知,无辜道:“不看你看谁。”
萧骋平时根本没这么耐心,念着对方伤势未愈,他扭头对方怡晴说:“母亲,这就是你要为我定亲的姑娘。”
燕羽衣欲言又止,面对长辈的牌位,他竟然失去了与萧骋顶嘴的能力。
“我没有,是萧骋欺负我。”
“母亲他骂我。”燕羽衣也学萧骋,转而对郁南星说。
萧骋:“……”
西洲祭奠的习俗很简单,追溯至百年前甚至没有这种传统,都是与大宸学来的。
而对着牌位说话,在从前的燕羽衣看来是十分幼稚的行为,毕竟人死灯灭,死就是死了,魂魄消散于天地间,肉身化作泥土碾为尘,清白而来,清白而去。
但现在他忽然明白了这种方式所谓为何,既然心灵的寄托能够极大地宽慰思念,那么为何不照着去做呢。
“方培谨死刑板上钉钉,如果这月不见,下月陛下便会将这批官员统一行刑。”燕羽衣还是觉得这件事得跟萧骋说清楚。
萧骋拒绝了:“方家于我而言并无感情,想来方培谨也不愿在落魄的时候于我见面。”
“你呢。”男人捻起三根线香,放在灵案前的烛台前点燃。
细细的青烟荡漾而起,随着风摇摆,最终又消散。
“与我回大宸,还是去狸州。”
狸州商会是萧骋私产,去哪里也很好,或者说只要远离京城,似乎天涯海角都是绝佳选择。
萧骋见燕羽衣没回答,以为他是犹豫:“皇帝封你为亲王,破了西洲武将禁止成为王爷的规矩,便是有意想将你留在西洲继续辅佐。”
“其实现在这般局势,严渡的死亡将燕氏所有的罪责揽在他身上,也将你的声望进一步抬高,以后便无人再质疑将军府的权威。”
燕羽衣闻言摇头,也学着萧骋奉香的流程,摆弄着手中的线香:“处理世家从燕氏开刀,罚也是赏,赏也是罚,只要府门紧闭几日,朝臣便会品察出另外一层意思。”
“严渡造反还是会迁怒将军府,但碍于救驾情面,为了皇帝自己的名声,封亲王却不给予权力,里子面子都有。”
老实说,燕羽衣还真的担心澹台成玖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他的腿要求他留下。
他已经与萧骋约定好,此事结束便与他去大宸长居。
行兵作战多年,还从未真正领略过大宸的风光。
燕羽衣单手扶着膝盖艰难起身,萧骋立马揽住他的腰借力给他。
“今日我们来不就是与母亲告别么。”燕羽衣抬头,冲萧骋勾唇道:“虽然我很不喜欢大宸,更不喜欢大宸人。”
但既然是养育出萧骋的土地,燕羽衣愿意学着去接受。
立夏,燕亲王规规矩矩走流程,将请辞书信交于吏部。
夏至,燕亲王府彻底腾空。
燕羽衣与萧骋一路边走边玩,脚程太慢,待到大都已经又是个冬天了。
除夕降至,大宸的京城大都免去宵禁,允许百姓庆祝新年,坊市繁华沸腾,人人洋溢着除岁迎新的喜悦。
今年景飏王也终于愿意在大都立府,真正在京城挂了号。皇帝亲自为景飏王设计庭院,着工匠精心修建,但就是工期太长,年还得在宫里的那个小院里过。
萧韫虽知晓萧骋有过娃娃亲,但并不晓得此人是燕羽衣。萧骋为了缓解皇兄对燕羽衣的敌意,将燕羽衣便是燕寄情之事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听得萧韫懒得讲话,松口允许他把人带回大都。
但燕羽衣进京城前,距离大都还有十几里时,还是敏锐地感受到某种被注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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