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星执刚转过身,冷不丁被人叫住:“你去哪儿?”
“睡觉,不然去哪儿?” 他抬手打了个哈欠,回头莫名瞥人一眼。如今一天一夜不睡觉虽已经是常态,但不妨碍他依旧困得慌,“毒鼠来历随便编个借口搪塞就是,村里人挨个通知一遍也费不了多久时间,这还用我陪你一起?”
“...没有。”望着人眼底淡淡的乌青色,谢沐风飞快转身,“好好休息。”
-
两匹骏马借着月色一路疾驰,不多时停在城外一处郊林中。
不远处城墙巍峨,墙头五米一守卫。两人俱着黑衣披风头戴笠帽,远远看了眼他们连夜赶来的地方——岷州军政重地凉遗城城。
谢沐风:“你打算如何进去?”
段星执取出那张金色户册随手在人眼前晃了晃:“自然是光明正大进去。谢将军不会连这点隐藏身份的伪物都没有吧。”
“有。”
谢沐风淡淡应道,只是在触及金贴时眼神变得有些古怪,亦从怀中取出一封同样大小的白色户贴。
“金色?定安侯府?”
他顺着人视线扫过金贴上刻着的侯府字样,想起越翎章的告知,不甚在意道:“嗯,金色怎么了?在浦阳城时潜入过侯府一趟,便随手伪造了一张。背靠皇亲国戚,别的地方不好说,但在岷州这种受朝廷管束之地,这东西能省下不少事。”
“话虽如此没错,” 谢沐风顿了顿,眉心微蹙再次看向那片金色,“你自己伪制的?”
段星执敏锐察觉人语气中的异样,没点头也没否认:“怎么了?不能用?”
难不成越翎章给他的东西有问题?不大可能,真有加害之心早该动手了。
“能用。”
谢沐风不知在想什么,短暂安静了一会儿才开口,随后率先转过身:“事不宜迟,先入城。”
段星执若有所思看了眼手中金贴,大步跟了上去。既然能用,其余问题且先放着。
-
拜这张金色户贴所赐,两人轻而易举过了城门。
那群守门士兵不单单省去了入城的例行盘查,甚至于将跟在他身后的谢沐风都当做透明人一般,只简单询问了几句何故深夜入城。
恭敬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谄媚。
“您大老远跑来岷州办事,可要属下派几人保护?”
“不必,退下吧。”
挥退众人,段星执慢悠悠穿过空旷无人的主街道,眼见小兵急匆匆地朝牧府方向奔去报信,这才再次扬起那张金贴晃了晃道:“关于这东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谢沐风面色不改答得很快:“不知。”
段星执:“......”
他直觉这人肯定知道,就是不想告诉他。
“总之你持此金贴便代表着定安侯府,在岷州州牧李长青接到消息过来寻你前,我们最好先一步行动。”
段星执暼人一眼,不紧不慢将一枚雕着银杏的玉佩扔向人:“说的也是,去吧。”
-
李长青年逾五十,须发隐见白,正随着报信的守城士兵匆匆忙忙往府外敢,蓦然见着飞奔而来的门童:“大人,门外有位带着面具的人点名要见您。”
“谁?”
门童张望一番,赶忙凑近耳语了两句。
李长青眉头深蹙,当即再次加快脚步朝门口走去。
这些个祖宗怎么都爱挑深更半夜的时候到访,若是他一不留神接待不周还不知如何被暗中记上一笔。
朱门徐徐打开,台阶下带着半边银面具的黑衣男子似是早已等候多时。
“在下袁池奉钟将军之命前来,有要事求见李大人,现下可否随我入书房一叙?”
话音刚落,阶下人已将递出一封黄褐信封,上边还压着一枚银杏玉。
李长青接过玉,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玉上的银杏标识和信上印鉴,拧着的眉这才有所舒缓,走上前笑道:“原来是袁副将,实在有失远迎。下官早听说过大人神迹,闻名不如见面,果不其然英勇无双。连夜赶来想必一路劳顿,今日都这么晚了,不如明日...”
来人言简意赅语气冷厉:“今夜。”
李长青被吓得一缩头,这人周身浓重的肃杀之气与他曾见过的那些将士如出一辙,当即对其身份更信几分:“是,是,您随我来。”
一旁守城士兵赶忙低声提了句:“那侯府那边...”
李长青狠狠一瞪不识时务的小兵令其噤声,依照如今的朝堂之势,孰轻孰重还需多言?
谢沐风看着人,意味不明笑了声:“李大人这是还有贵客在等?——侯府?”
两家不对付几乎是心照不宣的事,李长青心下一慌,连连摆手陪笑:“哪儿的话,贵客有是有,不就眼前这一位。袁副将,请,有什么话我们里边说。”
-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私院。
李长青将人迎上主座,不忘反手将门窗尽锁。这才边拆信封边询问道:“不知大人深夜到访究竟有何见教?可是浦阳城出了变故需我等派兵回援?”
“不,与你治下的岷州有关。”
“大人尽管放心,放一百个心。岷州境内好得很,诸事太平,那些流民要多安分有多安分,但凡有一丝动乱苗头都逃不过下官的眼睛。”
“赤野千里,白骨遍地,这就是你说的好得很?”
冰冷嗓音却不是从主座上传来,那地方不知何时空无一人。李长青心下一惊,手中信封也正巧完整展开。
纸上空空荡荡无一字。
下一刻,颈上传来一股几欲窒息的力度。
屋外月黑风高,庭灯黯淡。
段星执一派闲适负手躺在屋顶看着月亮隐入云层,察觉身下动静,缓缓勾了勾唇。
事成一半。
-
蹄声清脆打破寂静长夜,骏马沿长街飞驰而过直冲城外。
“奉李大人之命出城办事,速开城门。”
原本有几分瞌睡的内城守门小兵冷不丁清醒,看向由远及近的白衣单骑。
马上之人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几人只能看清人掌中那块熟悉的令牌,闻言慌忙抬起锁门的沉重木拴。
如此反复几遭,一人一骑畅通无阻越过三道城门,很快消失在夜色深处。
直到将凉遗城彻底甩在身后,马速这才有所减缓,绣着银云纹样的白缎兜帽被反手拉下露出真容,正是取得岷州印和州牧私令的段星执。
呆呆:“不是已经把岷州最大的官抓起来了吗?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入主牧府,现在还要去哪儿?”
段星执扫了眼焦毛猫:“谁告诉你夺城掠地是这么夺的?杀了一个李长青强行取而代之可没什么用,名不正言不顺,上头还有朝廷这一层管束。他手下三万精兵谁能服你?谁敢服你?”
他停在岔路口辨认了一番方向,再次策马疾驰一边回道:“所谓夺城,自然要靠打。”
“靠谁打?” 呆呆问完,忽而灵光一闪,“将那些流民聚集起来组成大军去打他们吗!”
段星执摇头道:“若有叛心,他们也不会是流民了。何况手无寸铁的百姓拿什么和养精蓄锐的驻军打?一名身强力壮持枪带甲的普通小兵,不说以一敌百,以一人之力解决三五十个整日食不果腹的瘦弱流民绰绰有余。更不用说等真正上了战场,敌军气势如虹兵甲在身,怕不是派出几支百十人精锐小队就能将从未受过训练的数万民兵打得军心溃败四散奔逃,岷州驻军三万,真想以数量优势取胜,少说也得聚够三十万民兵。没这个数,拿什么谈强攻?”
“十天之内,以一己之力聚够这么多人打下凉遗城,我是呼风唤雨的神仙不成?即便假定真聚够了这么多人,只要守城大将不是饭桶,面对此局干脆闭城不应战,无论如何也能拖到援军前来。还有这么多人的生计也是个大问题。” 段星执说罢,轻笑着叹了声,“若是你的神力能让我无限取出粮食哪儿用得着这么麻烦,流民当然要聚,但不是现在。”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