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直没能找到机会询问。
“...是我。”
“抱歉,当年...”段星执一顿,还是没解释太多,许多话终是化作一声轻叹,“没有不想救你。”
他也没想到一念之差,能让人饱受整整十年凌虐。
“所以当年只带走凡箐,不是因为讨厌我...”
“自然不是,当时...我只能救走一个。”
秋沂城抬起头来,目光空茫,脸上浮起一丝如雾般轻渺的浅淡笑意,摇摇头道:“我不怪你。”
早在陪他一同漫步江岸的那个午后,心间仅存的一丝怨就已经烟消云散。
他也不再执着当年二选一为何要放弃他,往事已定,多问无益,再怎么刨根究底也改不了结局。
萍水相逢,他没资格苛求一个过路人,更何况背后显而易见还有不得已这么做的理由。
是他命该如此。
“没关系的,我早就不怪你了...”
秋沂城自言自语般说完这句话便低下头不再开口,浑浑噩噩望着空气发呆。
到底是解不了自身的毒还是解不开心结。
他看着眼前失魂般的人,束手无策之际,蓦然想起井边那个轻若无物的吻。
“我知道恕雪台所为与你息息相关,想一死求得解脱。”
秋沂城偏了偏头,轻笑着呢喃:“你也这么觉得对不对...我早就该去死了。”
段星执看向眼前这双无神的眼睛,安静片刻,垂眸握住人手掌,清晰且缓慢开口:“那你能不能,为我活下去?”
第155章
秋沂城本能回握住掌下的手指,只是依旧眼神空洞呆坐着。
段星执站在床边,任由逐渐回神的人木偶般一点点抬头。
“你不想我死吗?”
“当然。”
秋沂城神情恍惚望着他好一会儿,才起身小心翼翼靠了过来:“那我能...一直留下来吗?”
段星执沉默片刻,低眸轻轻应了声。
“好...我答应你...”
秋沂城仰起头很轻地笑了声,眼中悲喜难辨。
不问缘由,倾其所有,全他所想。
他会尽力活着,直到再次被放弃的那天。
环住腰间的力气缓慢加重,段星执平静回揽住人偏头看向窗外。
刚才的承诺于人而言无异于饮鸩止渴,他也说不清这做法究竟是对是错。
作为这个世界的过客,与此中人升出那么多交集已是意料之外。无论如何,待到乱局初定,他一定会离开。
直到现在,这念头仍未动摇过分毫。
他本不该以情为饵,引回心如死灰的人。
可眼前画面与记忆中那双死寂灰瞳不期然重叠,对视瞬间,他终究再次动了恻隐之心。-
临近半夜,秋沂城再次陷入昏迷,但这回呼吸已经变得平稳。
段星执负手站在窗边看着静谧夜空,良久,忽地轻声道:“呆呆,我是不是不该回来。”
呆呆趴在窗台不解回头:“为什么啊?星位图异象到现在都没恢复,要是星星不来,这个世界一定没救了。而且来了之后我们救了好多人,星星怎么还不开心?”
他望着还在百无聊赖甩尾巴的焦毛猫,幼猫形态的天生灵体眼中依旧只有纯粹的疑惑,根本难以理解独属于人的复杂情绪。
忍不住无声叹气,一言不发重新望向沉沉夜色。
总觉得有些东西,快要超脱他的控制。-
又是个明媚天色,自从那日竹公子逃走后,恕雪台便销声匿迹,如今一切风平浪静。
“星执...”
“醒了?”
他从思绪中回过神,看向摸索着走来的人,转过身伸手扶了一把。
休养了两日的人已然能勉强下地走动,只是眼中积压的毒素未清,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今日觉得如何?”
“好许多了...”秋沂城冲人扬起个浅笑,一同站在窗边感受迎面的凉风。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试探着碰了碰身旁人指尖,见未得抗拒,这才缓慢与人交握。
段星执回眸暼去一眼,很快收回视线继续看着窗外明媚春光,左手始终安分垂在身侧任人抓住。
秋沂城的伤势如今堪堪好了一分,应当不太适合受到什么刺激。
他既然选择以自身为引愈其创伤,平日相处时略微纵容一些过界举止也无妨。
只是这样绝非长久之计...秋沂城:“我腿伤好些了,今日带你去找那些被劫走的赈灾粮?再拖下去,东西恐会被全部转移走。”
段星执只好暂且敛起其余思绪道:“你好好养伤,不必亲赴,告诉我如何去就够了。”
“好...”
看在秋沂城伤重份上,他没急着向人确认粮草车的方位,跟着不闻不问安心歇了两天。
但两日清闲已是极限,确实不宜再耽搁下去。
段星执当即转身将纸铺在桌上,秋沂城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一点点向他口述山谷的路线。
屋中很是安静,只偶有笔墨拂过纸张的微响。秋沂城偏头看向身边,即便一片黑暗,脑中仍是不由自主勾勒出对方低头专心致志涂描的画面。
这样宁静祥和的时刻,他平生少有。好像每每呆在人身边时,都无端让人心安。
秋沂城顺着指引取过桌上墨条细细研磨,一时有些出神。
研墨作画,煮酒弄茶,平平淡淡不受世事纷扰。若是能日日如此就好了...
“你当真不是神仙吗?”
段星执笔尖一顿,刚想摇头,又想起对方这会儿看不见,索性一把抓起砚台旁趴着的呆呆:“不是,只是阴差阳错得了个...宝物。来伸手,接着。”秋沂城依言伸手,掌心很快传来半硬的毛质触感。
“...老鼠...?”
“不是老鼠,是呆呆!”
段星执看着被冷不丁的出声吓一跳,蹙起眉但仍旧稳稳托着呆呆的人,扬唇笑了笑:“它就是我说的那个宝物。”
“...一只会说话的老鼠...”
呆呆:“不是老鼠!!”
段星执轻笑出声:“它来历一时半会说不清,总之你叫它呆呆就行。”
秋沂城讷讷点头:“...呆呆,但它和你出现在十年前有什么关系?”
“你于佛理知多少?”
“略通一二。”
多年前为求心静,他曾去庙中呆过很长一段时间。
“那就好解释了,”段星执不紧不慢置笔看向门外,“北鹤,你也进来。”
门很快被推开一条缝,黑衣少年面无表情探出半个头:“属下在。”
段星执开门见山:“上下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佛教有云三千世界,这三千世界实际真切存于宇宙之中。而呆呆的能力,便是让我穿梭其间。”
秋沂城当即反应过来,不敢置信抬眸:“你的意思是...”
段星执散漫道:“没错,我不是此方世界的人。”
早在前日他就打算将这最大的秘密告知于两人,也算早早给出提醒,他不可能长久留下。
应北鹤愣愣望来一眼,随后低下头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秋沂城仍有些呆滞,久久才回过神:“你...”
他继续道:“我虽是外界之人,但也并非神仙,只是三千世界芸芸众生之一。无意间碰上呆呆,来这儿走了一趟。只是我界一年,此间十年。所以...你才能在十年前见到我。”
好整以暇等着两人消化这堪称荒诞的言论,看着渐干的墨迹,他一边折起一边起身准备出门,蓦然被人拽住衣袖:“那你...还会走吗?
明明那么多能问的问题...怎么最先问的非要是这个。
段星执静默片刻,淡淡应了声:“我会在这儿呆很久。”
他相信以两人的敏锐,不会这点意思都不明白。
屋中一时静极。
应北鹤:“那主子为何而来?”
“为这不堪世道而来。”
段星执接住跳回掌心的呆呆,站在门边回头看向异常安静的两人道:“还有什么要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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