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否则,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他原本还打算派人去放出点线索将段星执诱过来,没想到还没等动手就已经找上门来,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秋沂城轻轻闭了闭眼,早知如此...他就该在地牢里自戕,而不是枕着那些无望的念想苟延残喘。
“...抱歉...”
纵然他午夜梦回妄想过无数次带他走...但从未想过让人真正以身涉险...他这样的人,不配被付出这样的代价。
“我没想过你真的会来...抱歉...”
“我想办法拖住他,你快走...抱歉...”
“我...”
话没说完,他骤然捂着心口跪伏在地,几乎要将心肺中的血尽呕,浑身难以自控地颤抖起来。
早预料到眼前画面,竹公子丝毫不吝火上浇油笑道:“你既心心念念他来找你,如今当真来了,怎么还是不开心呢?罢了,纵着你们叙旧了那么久,也该够了。看在物尽其用的份上,老夫赏你一个痛快死法。”
他摇头啧了声,再次轻飘飘挥出一掌。
段星执始终留意着对面,见势不对果断抬手回掌逼退气劲,一把拉住还想起身上前的人轻声安抚:“不必理会,无论你是生是死,我都会走这一趟。”
伤势密重,最忌情绪起伏过大。偏偏这人应是极了解秋沂城,简单几句话便惹得人陷入哀恸难以抽身。
再这么下去,都用不着真正出手,他就能因郁气结心当场死在这儿。
“我...”
泛着冷香的怀抱短暂将他从混乱不堪的心境中拉出了一些。
秋沂城回过头,还想说些什么,紧接而来的笃定轻言瞬间让他呆在原地。
“我今日本就是为你而来。”
他竭力睁着眼,想看清对方说这话时的表情,到底是情急之下的宽慰,还是随口一提的敷衍。
亦或者只是他自作多情的假想...不是为追查龙骨图上的线索,而是纯粹地为他而来...可惜他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有一片沉沉黑幕。
“星执...”
“有什么话等安全后再说,信我。”
并不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人心中掀起何等惊涛骇浪,段星执压下紧紧拽着他衣袖的手,将人扶去一旁的石桩下抬眸冷淡暼了眼:“自然不比竹公子,效力多年的下属说翻脸就翻脸,竟落得这等下场。”
这满身虐待痕迹,两人说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而且秋沂城从他们初见起精神状态就隐约有些不对劲,结合竹筒内的少许记载,恐怕这些年在恕雪台的处境也谈不上多好。
竹公子随意挥了挥手,废弃的庄子四周当即出现十余名白袍人将他们围住。
“这就说得不对了,恕雪台倾力培养,才让他不至于在这乱世中颠沛流离尸骨无存。既然胆敢背叛,必早就做好了承受代价的准备。老夫给了他不止一次悔过的机会,还落得如今这下场,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话说回来,老夫一向欣赏敢作敢为之辈,对待有才之士也从不吝啬,不知阁下愿不愿意入我恕雪台?”
段星执抓过重伤的人手腕探脉,头也不抬淡淡道:“那要看看你能给我什么?”
“权势、财富、美人,你想要的一切,老夫都能给你。”竹公子打开一把青竹折扇,笑意不减,“你费尽心思夺取岷州,不就是为的逐鹿天下吗?只要你答应,定然厚礼相待。一个小小岷州能带给你的助力,不足恕雪台能给你的一成。”
段星执眼神微敛,冷淡勾唇:“什么都行?也包括...长生吗?”
对方神色一顿,很快恢复如初,目光灼灼望来:“若想寻长生之道,恕雪台也不是给不了。你应当见过...那些蛇鼠了吧?”
“你该不会是想说那些恶心东西与长生有关吧?”
竹公子晒然一笑,丝毫不觉所行之事有什么问题:“没错,你既然已经查到了这个地步,老夫也不介意再多告诉你一些东西,就当示我恕雪台的诚心了。你可知玄冰散?”
段星执:“略有耳闻,你是说江家所制的那味奇药?”
“用于炼兽的那张方子也同是江家所出,江无厌于医道上的天赋,不愧为当世奇才。玄冰散起死回生之能闻名江湖,囊尽天下奇珍药材才制出了一剂,根本没有复刻的机会。但这老东西也是蠢,竟敢堂而皇之地将这消息散出来...呵,也许是被算计了,不过谁说得准呢。”
“江家因玄冰散遭灭门之灾,但又有谁知道,他当年实际撰下了两道药方。一为复生,一为长生。复生之方早就传开了,可惜没人找得齐上面记录的药材,和废纸无异。但长生之方,阴差阳错到了恕雪台手中。只可惜那长生之方是针对毒虫猛兽,用在人身上,还有少许问题。”
段星执:“什么问题?”
竹公子这回却是不再答:“放心,那些药在不停地试炼更迭。一点小毛病而已,用不了多久就能解决了。你若是想早些见到,老夫再加快一些进程也无妨。”
“这就是你搅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的理由?”
战火四起,才能有源源不断的流民用来无止境地试药。纵然早猜到了这一层,面对竹公子云淡风轻仿佛在谈论无足轻重的小事模样,他仍觉得这人心酷冷得非常人能及。
段星执长长吐出口气,身居帝位多年,自小见识尔虞我诈人心莫测,奇闻轶事更是多不胜数。早已心如止水,亦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
他平生鲜少对一个人升出太多浓重的情绪,无论爱恨怨憎。
但见这人屠戮万民行泯灭人性之举都仿若家常便饭般的姿态,素来平稳的心绪也不由被勾起了几分深切的怒,抬眸一字一顿道:“你凭什么觉得我在亲眼见过那些蛇群相残巨鼠食人的画面后,还能信你所谓的长生之方?难不成等人用过药后,也需像这些兽一般同类相残?这样一来,人与牲畜何异?”
“用不着担心,人用自然不会如此野蛮粗鲁。至于你说的食人?”他摊手无辜一笑,“这算什么?一路走来你见过的还少么?这偌大苣州有几个不食人的啊?”
“而且为什么不信?”竹公子抚掌大笑,浑不在意道,“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这样大的罪责,可不能担在老夫一人头上。”
“钟磬信,闻人阶信,梁家的人信,连北蛮上下...也个个深信不疑。日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信,区区一个你,信与不信,又能如何?”
“好了,说了这么多,也该够了。就算怀疑这方子能用与否,届时都不会让你亲自试药,无需担心。段星执,你考虑得如何了?”
看着怀中状态愈发差劲的人,他强压下心间怒火,根本懒得继续虚与委蛇,将人扶正干脆盘腿闭目运功:“可惜你找错了人,我就算有问鼎天下长生不死之心,也不至于沦落到与丧尽天良的恕雪台为伍。”
秋沂城性命本就危在旦夕,被竹公子这么一打搅,他只能选择先自损内力替人运功疗伤。
否则根本活不到大夫来的那一刻。
“哼。”
对方冷笑一声,脸色看不出好坏,再次轻轻一拂袖。
细长的绯色刀身稳稳拦下袭向两人的攻击。
顾寒楼反手执刀上前一步,余光瞥了眼专心替人疗伤的段星执,毫不犹豫掠向前方的竹公子。
疗伤期间,任何人不得进犯。
与此同时,剩下的鹭印残部亦同恕雪台众交起手来。-
伴随一声巨响,山庄内数座庭灯被交锋的内力震荡四分五裂。
竹公子如闲庭信步般上前,低头看着滚落废墟中的人摇头:“何必如此卖命?直接认输不好吗。你们身为鹭印族人,到底为何如此执着于为灭国元凶效力?不过你放心,我还不打算杀你如今的主子。你的功夫也不错,若是乖乖认降,恕雪台将成为你们最强大的盟友,复国不在话下,考虑考虑?”
顾寒楼捂着心口勉力坐起身,充耳不闻,就势一滚毫不犹豫再次出刀。
“同你主子一般冥顽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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