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平看着目露不解回头的人,轻而易举猜出想法,耸了耸肩道:“你当然看不出来,蛊尸变成什么样,在你面前都不会发作。”
段星执:“陷入狂躁对他有什么影响?”
“于蛊尸而言没什么大碍,只是一直压抑暴戾本性,多少有些难受罢了。” 李未平侧目,刚想进门,察觉蛊尸投来的凶狠目光,琢磨片刻,还是选择继续呆在帐外,咂舌道,“若非你事先严令的不许伤人,恐怕我已死了百次不止。”
随即感叹:“不过蛊尸的五感本就极其迟钝,能让它们都变得狂躁也不简单。那些蝎毒中有大量致幻和溶血的成分,兴许是发作起来太疼了。”
段星执忍不住皱起眉,朝床边立着的人伸出手:“很疼...?”
虽然口不能言,但因着蛊引的存在,他好像能隐约感知到蛊尸的情绪。
能让五感不敏的蛊尸都有所反应...可想而知那些毒给常人带来何等极端剧烈的痛苦。
秋沂城呆呆偏了偏头,垂眸看着眼前的手掌,缓慢搭了上去。
段星执站在原地,任人牵住他并未停止动作,而是进一步小心翼翼环抱上来,索性一手回揽住,另一手抬起以指做梳理了理对方有些凌乱的长发。
那些原本肆意疯长的戾气随着时间推移飞速消散。
李未平探头进来,看着乖乖闭上眼变得异常安静温顺的秋沂城,还是忍不住一愣:“虽说它天生不会伤害身为主人的蛊引,不过只是这样就能让安抚狂躁的蛊尸......”
“他生前到底是有多喜欢你。”
段星执动作一顿,抬眸看了眼怀中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手中动作愈发轻缓了几分。-
半个时辰后,段星执牵着秋沂城并行在回听风筑的路上,看向另一旁的人:“之后的试药,我能陪着他?”
“你就算不问,我也打算直接将你拉进来。” 李未平看了眼温顺至极的蛊尸,摇摇头道,“我怎么一开始没想到,什么限制都不如你在边上替我看着,他也能好受不少。”
“纵然时间紧迫,但也无需过于急切。” 段星执微微蹙眉,声音有些低,“他已经如此。”
“我明白。” 李未平一摊手,语气平淡无波,“我是没什么人性,但也没你想的那么没人性。”
段星执:“......”-
七天后,他如愿拿到解药药方。
旧的问题倒是解决了,只是眼下已然冒出新的问题。
潦草的字迹简单写着几味药材配比,其中大部分还好,随处可见廉价如草,有一味枯荣花却是不算常见。
不过照李未平所言,想大量寻得也不难,总之比起购置一遍粮车等量的粮食要划算得多。
此次回到苣州,看来不止得应付各大粮商,还需抽空去会会几名药商。
但在回苣州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办。-定安侯府。
夜幕沉沉,偌大宅邸静谧无声。只有东南角的一处院落燃着几座庭灯,烛火风中摇曳。
段星执轻车熟路翻上墙头,一眼便看清院中倚坐在轮椅上发呆的青年。
“平日有舞乐可赏夜夜不寐也就算了,眼下冷清成这样,大半夜的不安心睡觉在院子里发什么呆?”
“谁?”
越翎章骤然回神,转头看向出声方向,很快长舒一口气:“...星执,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刚。”
浦阳城的防守愈发严密,他几乎从入夜时分等到后半夜,才找出一线潜入的时机。夜间行事不好明目张胆,是以从城门赶来侯府又花了不少时间,眼下临近破晓,没成想还能见到醒着的人。
遂诧异道:“你是整日整夜都不睡觉么?我怎么觉得不管白天还是晚上过来,几乎就从未见过你睡下的时候。精神这么好?”
越翎章撇撇嘴:“好意思说?还不是因为我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平日哪次不是我专程去找你?不然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十天半个月才想起来寻我一次。别说撞上正巧休息的时候了,就是我离开侯府半个月,你恐怕都不一定察觉。而且我更习惯白日睡觉,晚上有些睡不着。”
“睡不着?在想什么?”
“没什么,习惯而已。”
也许是这些平常的夜晚和当年的夜色太像,此后数年,只要闭上眼,身边不是火光冲天,便是无尽幽潭。
再之后,天暗之时置身于笙歌曼舞的热闹氛围中,才略觉得真切呆在这个灰暗人间。
越翎章笑笑,眼中隐下一丝极难察觉的落寞,转开话题道:“倒不如说说你,怎么突然又大半夜的跑回来,发生什么事了?浦阳城的风吹草动我不是每隔几日就让暗卫传信去谢沐风那儿么。”
“和浦阳城没什么关系,和你有关。听说供应苣州救灾的粮商换了人,怎么不告诉我?”
越翎章微愣:“你什么时候回的苣州?不是少说还要两个月才去?”
“我若不是因故正好提前回了趟苣州,你准备瞒着我多久?”
越翎章一顿,避开眼前人灼灼目光道:“什么叫故意瞒着你,这种小事有什么可说的。从谁那儿买不是买,那几家粮商不是如你所愿携粮车赶过去了?侯府一时半会又不是付不起价钱。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就是,我这儿没什么需要顾虑的,断不会影响你的全局计划。”
段星执随意找了棵树倚着,看着不知道在莫名执拗个什么劲的人轻轻挑眉道:“可我在城门附近时,怎么听说满城都在传侯府宁可变卖家产也要济世救民。善举妇孺皆知,名声大振。”
越翎章:“嗯,你都这么说了,有这种沽名钓誉的好事我为什么罢手不干?我是个俗人,付出些身外之物的钱财而已,既能博美名又能得百姓爱戴,两全其美之事。说不定再过百十年,苣州还能为我铸座金身供奉。”
段星执:“重点不是变卖家产么?”
越翎章:“只是将垣海那边的部分田地卖出去罢了,本来就是想添些美誉,放任外头夸大其词一些怎么了?再正常不过,情况远没到你想的那么严重。”
段星执:“可我听说粮价仍在连日上涨,南岭乡那几位大粮商,可不像身在浦阳的陈府多多少少能受制于你几分。我粗略估算过一番,如今的粮价,应当早就已经超过侯府能供起的程度。”
“没有,远得很。”
“那你将账目明细取来我看看。”
“侯府机密,你说看就给你看?”
段星执:“......?”
分明一心协助于他行事,但他怎么觉得这小子依旧我行我素得有些欠揍。
他索性不再委婉:“向我承认侯府眼下难以再维持苣州的供粮对你来说有那么难么?”
越翎章依旧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笛子:“不难,金取同你说的应该也是从那些粮商那儿听来的风言风语。侯府前些日子的确迟过他们一期账,但后续不是立刻补上了?否则你当他们如何还会继续放粮。不过周转不济只是一时,垣海那边的产业清算干净后便能续上。何况清茶淡饭和山珍海味与我而言没什么区别,等这一遭过去,无非是少了些王侯的排场,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沦为乞丐饿死在外头。”
段星执看着头一回始终偏开视线不敢正眼看他的人,一时气笑不是:“那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家财散尽,哪儿的本钱继续让那些护卫继续奉你为主?你觉得这天下有几个人能因为那些所谓的‘好名声’便前来拼死相护?一旦浦阳出事,我若是钟自穹,定安侯府声势越盛,越要不择手段送你上路。”
越翎章转过轮椅背对着人道:“日后浦阳城当真陷入战乱,不想民心尽失的话,无论哪方势力想对我动手,都得斟酌一番本侯名扬天下的善举。”
段星执随手将轮椅转了回来让人面对着他:“是需斟酌,但你以为坐在这位置上的人非你不可?只要定安侯还活着,就足以堵着天下悠悠众口,但谁会在意这个‘定安侯’究竟是谁?天鹰骑就算战败,也不过是失了几颗爪牙的虎,尚有杀人之能。没了最后这些近卫,你觉得你还能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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