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心那么多做什么,你就说,这粮价是不是真还会涨??”
“这谁说得准,牧家粮铺的伙计还说苣州的存粮其实多得很,抱怨千辛万苦拉来的粮要卖不出去了。这几天一天一个风声,真真假假各说各的个个都言辞凿凿,跟亲自见过那位大人一般,我哪儿分得清。”
“行了,你家压根没余粮可卖,看看热闹得了。”
“我问问不行吗?”
“......”
“......”-
始终坐在角落一言不发带着灰白斗笠的青年静静收回视线,带着同桌两人不紧不慢出了客栈,将议论声逐渐甩在脑后。
行至小巷,确认身边无人,凤昕这才目露不解开口:“公子,现在就将粮车被烧毁的消息散布出去...会不会太早了点?那些粮商个个谨慎至极,就算粮车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毁了,我们再拿出新的可用之粮,他们也不会轻易相信我们当真存粮丰裕。”
“不早,如今众说纷纭整个粮市一团乱,正是人心浮动做什么都不容易引人注目的好时候。”
“你的顾虑我明白,” 段星执扬唇轻轻一笑,“粮食毕竟极耐储藏,这些粮商在情势不够明朗时,绝不会轻易降价。”
“我们依靠那批赈灾粮顶天能耗上半年,但区区停销半年的损耗,对那些大粮商而言连皮毛都伤不了,他们等得起。”
“不过,要的就是他们有恃无恐,笃定苣州定然还会缺粮。所以近日这粮价不单不会降,甚至还会涨上一些。”
“可这样的话...粮价不下来,拖到半年之后,苣州必死无疑,岂不是与我们的初衷背道而驰?”
段星执摇摇头:“话不能这么说,同他们拉扯粮价,绝不能操之过急。粮车被毁,苣州却依旧稳如泰山。钱张牧那几家大粮商坐得住,但总不能勒令所有人都如他们一般八风不动。尤其是那些试图分一杯羹的小粮商,这些人将不缺粮的流言当真,害怕亏损而急于脱手,这种事在眼下这个时候出现再正常不过了,不会引人注意。”
“这些粮商利益一体,联手垄断才将粮价炒到如此骇人听闻的地步。断然不会轻易看着好不容易拉上来的粮价因某些沉不住气的人降下去。更甚,万一真被侯府钻了空子买走这些所谓的‘低价粮’,岂不是又少赚了一大笔?”
他以贪心为筹码,赌他们不会放任粮价下跌。
凤昕顿时了悟:“所以...您其实不是想购粮,而是想趁机卖粮?”
段星执笑笑不语:“聪明,你带给我的粮商名册中,我找出了几人或许有机会合作。”
他将手中名册递了过去:“这上头的七家粮铺和那三大粮商俱有不对付之处,不是曾恶意竞价起过见血的冲突便是在当地被打压得只能苟且营生。只要有踩上一脚的机会,他们绝不会放过,是以可从这些人中入手。我挨个拜访前四家,后三家便交给你了,只说我们是岷州来的粮商就好。至于最后如何说服,相信凤姑娘自有办法。”
凤昕:“明白了,我这就去。”-月记粮铺。
后宅隐秘雅间,两人对坐饮茶。
坐在里侧的青衣男子抬眸看着取下斗笠的人,眸中划过惊艳之色,好一会儿才盯着人缓缓开口:“不知公子今日专程找上月某,所谓何事?”
段星执笑笑,开门见山道:“想同东家商讨一番卖粮之事。”
“卖粮...?你也是粮商?这你不去苣州那边卖,找上我一个同行做什么?再不济,也该去找钱张那几家收购。”
“我既然特意找上月东家,自然是没有比阁下最合适的人了。”
“哦?此话怎讲。”
段星执不紧不慢取出几株完好的稻穗和一本记录详细的册子推去人跟前:“我今日前来,不单单想同月记合作卖粮,更想谈谈关于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苣州究竟还缺不缺粮的问题。至于这些种子,权当做初见拜会之礼了。”
月佑低头看着那些新穗,目露新奇。-
月佑:“这等产量的种子,当真存在岷州??”
段星执:“若是不信,岷州离宣坞也不远,东家大可派人过去看看这类稻种是不是真实存在。”
“可就算这种子实实在在的增产奇高,苣州也等不到岷州种出来。少说两年内,苣州仍会缺粮。”
“所以我想说的重点不在此,一个贫瘠多年的岷州当然供不起苣州的庞大缺口。但若是霜州、平凉和北垣皆愿对苣州伸出援手呢?”
“这几个地方...”月佑皱起眉沉思片刻,警惕道,“你是说,竹阳军会调粮入苣州?你怎么会知道这等绝密军机?你...到底是谁?”
“我?我无非就是个想多挣些钱的民商罢了。只是恰好有些关系才得了这些消息。至于信不信,只看东家自己。岷州那地方你也知道,到处都穷,拼死拼活也挣不了几个钱。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听说苣州这边有发财的机会,这才带着全部身家赶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你们南岭粮商的消息到底还是比我那不毛之地灵通些。”
段星执佯叹:“我带来的这些粮食当真是全部身家了,一旦砸在手中,断然没了活路。所以只好出此下策来找月东家商量。”
“苣州不缺粮亦不会再高价购粮的消息这会儿只有少数几人知晓。我想趁着现在这人心惶惶的时机,将粮卖去钱张牧几家大户手上。”
“他们如今主导着宣坞卖往苣州的粮价,东家也是内行人,各中利害定心如明镜,应该无需我多费口舌解释。就是不知愿不愿意同在下合作?”
“让这些人当冤大头?” 月佑骤然露出几分开怀笑意,似又觉得过于放肆,很快敛了下去,“若此消息当真,我当然不介意助你一把。他们眼下的确不会看着粮价掉下去。只是,趁机来宣坞想分一杯羹的人那么多,为何偏偏找上我?”
段星执摊了摊手:“我一个外地商人,哪儿有机会和那几位大东家搭上线。所以才费心打听到,南岭那边来的粮商似乎有个同盟会...同盟会内部的人卖起来多少比我更方便且名正言顺。至于为何偏偏是月东家...只能说眼缘了,我一见月东家便觉得亲切。”
触及那双泛着笑意的黑眸,月佑异常不自在偏头咳嗽一声:“你来之前倒是查了不少东西。”
“那是自然,否则岂敢贸然打扰。”
“所以,不知东家意下如何?如若不愿在下也不勉强,只盼东家勿要声张...毕竟此事也并非十成十的准信,在下只想安安分分低价卖出去手中这点余粮便早日回岷州。”
“你手中有多少粮?”
段星执琢磨片刻,简略说了个数。
“...你手中这粮...称不上多,不过不算少。”
段星执:“如今的粮市均三百文一斗,在下若能以一百五十文的价卖出去便心满意足了。”
见人半晌不语,段星执满脸失望站起身,只是还没开口辞行,蓦然被人拉住:“没说不答应你,只是贸然降价贱卖如此多的粮,容我想想用什么借口。”
“那几家的人也不是傻子,他们就算一时半会不打算让粮价回落,也不会随意收购市面上的低价粮,何况还是低到这种地步,谁看了都觉得有异。”
段星执:“岷州那地方不比苣州强多少,能卖出这样的价格,在下已经十足满意了,不敢奢求太多。”
“你这对半砍的价,就算那几家大户不肯出手,也有不少人争着抢着捡漏。” 月佑琢磨片刻道,“就像你说的,眼下根本没几人知道那道绝密军机。不过竹阳军援粮于苣州,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想在此整军攻城...?难不成是攻打宣坞?你这...当真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如何知道的消息么?”
段星执摇摇头,敛目掩下眸中思虑,好整以暇等着人思索出个所以然来。
他找上的这人世代为商,南岭那边的产业只占其背后的月家两成不到。
这回跟着风声过来,大概是家族中年轻的小公子给自己找的历练机会。虽从小耳闻目睹敏锐度远胜旁人,但经验到底不如浸淫商场多年的老狐狸,算是他筛出的几人中最好应付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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