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沂城眼神冰冷,一点点抬手令人双脚离地:“要么听话,要么,去死。”
“做梦...你为什么...没死在当年那场屠城中,为什么要活下来和我抢...”
秋子鸾与他们共同的父亲长得很像,即便此时性命如同蝼蚁般捏在掌心。但居高临下带着浓重的蔑视意味俯视时,脑中的回忆还是让他不可自抑恍惚了一瞬。
一如幼时他经受过无数次的目光。
秋子鸾何其敏锐,轻易捕捉到这点间隙,刀刃倏然自指间亮出,趁晃神的功夫狠狠划过人手背。
秋沂城下意识吃痛卸力,再次抬头时,对方已然破窗跑了出去。-
段星执这边刚走出门想看看情况,便撞见跌跌撞撞狼狈滚来跟前的少年。
秋子鸾并未带着面具,是以他轻易认出了身份。
“...你怎么会在这儿?”
而且还身着恕雪台的装束,伤势看起来不轻。所以兄弟两人果然效力于同一组织么...纵然初次见面印象算不上多好,但他们之间终究没什么深仇大恨,尤其前不久还特意“放他一马”。
见人臂上惨状,他果断选择弯下腰将人扶稳。
“你哥呢?”
所以刚才客栈门前打了个照面便突然跑了,就是因为这一重关系才没对他动手?
那秋子鸾这儿,或许能成为追踪恕雪台的突破口。
秋子鸾疼得满头冷汗,看看走廊尽头出现的身影,又看看身后扶着他的段星执,气喘不匀缓慢扯出一抹笑:“我哥...你真不知道他在哪儿吗...?”
段星执同样注意到尽头处房间走出的人,只是看不清本貌,也并未察觉杀意,没太在意应道:“我们在浦阳城分别后便没见过了,怎么会知道?”
他只觉得那双望来的灰瞳有些熟悉。
像极了十年前那个被他留下的男孩。
秋子鸾闻言,低低笑了几声,勉力吐出几个字:“原来不知道啊...正巧,我也不知道...”
段星执:“......”
只是怀中少年很快用着尚能活动的手勉力抬起,指了指尽头的红缠:“他奉命前来杀你...”
段星执动作一顿,抬眸再次看向尽头处的人。
即便听着这句指控,依然毫无动作,只是低头静静站在那儿。
“我抗命不从,所以他想连我一并解决了...星执哥哥,我打不过他...你帮我杀了他好不好...”
说完这句话后,他才终于察觉对方的视线落来身上。
段星执大大方方与人对视。
恕雪台想杀他并不意外,但意外的是,这么长时间,对面这位据说奉命前来刺杀的人就光站那儿看着?
他还是觉得这人很是熟悉,僵持良久,试探着开口问了句:“我们...是不是见过?”
回应他的是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屋。
段星执:“......”
怀中的秋子鸾已然因疼痛过度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一时半会没弄懂这组织的种种古怪行径用意何在。
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先将人带回房间。
天色大亮,段星执一夜无眠,站在窗边发了许久的呆。
邀奴已死,他不得不推翻目前的所有论断。而后待秋子鸾苏醒,再尝试问出点什么。
但这小小客栈中的局势一时间竟连他都有些看不懂。
恕雪台想要他的命毋庸置疑。秋子鸾因相识一场手下留情...倒也勉勉强强说得过去,不过种种行径无不昭示着如今已经叛出了恕雪台。
至于走廊尽头那间房的主人,他看不明白用意何在。还有客栈中其余几名成员,虽始终未曾露面,但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眼下路理不敢独处,秋子鸾昏迷不醒,恕雪台按兵不动,他四面皆迷雾,也只能暂且陪几人在这儿耗上些时日。-
没过多久,应北鹤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主子,属下去看过了。邀奴的确已死,尸身被扔在路家祖宅后边的杂草堆里。”
段星执顿了顿:“你说他的尸体...还在?”
“是,千真万确。”应北鹤迟疑片刻又道,“需要属下将他的尸身带回来?”
“不必了。”
段星执垂眸按了按太阳穴,看着占据满床的重伤少年,无声轻叹。
获知的线索太少,局势显得愈发扑朔迷离。
邀奴的死...实在过于巧合,也太过蹊跷。
应北鹤跟着看向床上的秋子鸾,一眨不眨看着露出点倦色的青年,毫不犹豫开口:“我去找找他本来的房间将他送回去。”
“罢了,少动伤者为好。”
这荒凉抚镇,如今连个大夫都找不出来。
“那您...”
他正想再提议去收拾一张临时软塌出来供人休息,蓦然听见身后响起敲门声。
“公子,米糕快好了,可要用早膳?”
他们将昨夜买回来的米扔给掌柜做了些米糕,是以路理早早便跑去监守。
“送上来吧。”
“可恕雪台那些人刚刚突然出来了,如今都在下边呆着...我...”
段星执回眸暼一眼神色迟疑的人,干脆道:“我们下去。”
自从邀奴死后,路理似乎就变得胆小了不少。
而且在这逼仄的房间呆久了闷得慌,去宽敞的前堂坐着透透气也好。
至于虎视眈眈的恕雪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一下楼梯便觉气氛有些凝滞。
八人穿着如出一辙的金饰白袍散坐在四面八方,分不清谁是谁。
察觉有人下楼,亦只是回头快速暼来一眼。
他扫视场上一圈,确认缺的正好是昨晚那位灰瞳青年,而后心安理得在这些人仿佛刻意为他们留出的正中心位置坐下。
“公子,米糕。”
热气腾腾的早点很快被端来桌上。
段星执没什么胃口,随手将其推了过去:“你们吃吧。”
选择亲自下来,无非是想看看恕雪台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其二,他送上门,给他们一个率先动手的机会。
路理很快关切望了过来:“可您昨晚也没吃东西,不饿吗?”
“不饿。”
更多的是没什么心情用膳。
下一步他本该通过恕雪台追踪那批半路被劫的赈灾粮,而后顺藤摸瓜找出苣州这地方的饲兽具体位置。
但昨日的意外骤然推翻他所有猜想,思索整夜仍不得头绪。心神透支下心情无端有些烦乱,一时间更懒得主动出手。
包括处理四周这几位明显目的不善的恕雪台成员。
不眠不食,坐在人身侧的应北鹤也难得地生出了一丝反对念头,刚想试图劝说吃些东西,忽的见人轻轻靠了过来。
“别乱动,让我靠着。”
他分明已经乖乖入瓮,怎么还是迟迟等不到变故。
段星执耐心耗尽,倦意不知何时卷土重来,索性干脆选择将身旁人拉来做临时靠枕。
不容置喙的语气让应北鹤当即噤声,小心翼翼伸手揽过调整了一下位置,好让人靠得更舒服些。
...他没想过主子愿意当着这么多人面展示对他的信任和亲近。
无论因为什么理由,此举都象征着特殊和独属。
他一时间几乎压不住心间汩汩外溢的欢喜。
客栈中的数道目光几乎同一时刻集中在闭目小憩仿佛已经睡着的漂亮青年身上,包括才从二楼走廊后缓慢走出的秋沂城。
好一会儿,众人依旧没什么动静,一言不发侧目看着中心堂而皇之闭上眼的人。
这都敢入睡,也不知是心大...还是自视甚高...不过他闭目实际也不过是舒缓舒缓眼部乏累,指尖仍是有一搭没一搭轻敲着扇骨陷入沉思。
不打算先发制人还有一重原因,他想确认一件事,恕雪台是否当真已经卸了杀心。
一旦他能确认...那便意味着从前两回的紧迫追杀到如今的态度转变,中间定然有一道和他息息相关的命令。
且这人对他近日身边发生的一切必须了如指掌。
符合这样一个条件,除了邀奴...便只剩路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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