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儿臣失算,绝不会有下次。”
他原以为最长不过七天便能回来,但救下衣凡菁甚至将其收为徒,的确不在他预料之中。
只是既已经决定开始,教至半途将人弃之不顾,亦不是他一贯作风。
总归宫中始终有皇祖母和瑶华长公主坐镇,出不了大乱子。
“嗯,既然已经回来了,祭祖之事尽早处理,礼部尚书都来我这儿走了好几遭。”
段星执有些诧异:“您这就不气了?”
按照以往经验,他多少得再挨上半个时辰的训斥。
京白筠:“你都说了不会有下次,我又半点情况不知,还能如何继续苛责你?”
那这关便是彻底过了,段星执长舒一口气,淡笑起身一拱手:“多谢母后体谅,若无他事,儿臣还有些奏章...”
“去吧去吧,赶紧批你的折子去。积了半月的事,满东镇那地方的官员急得朝我这儿连递了十张拜帖。”
“儿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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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敬慈宫,看着眼前花红柳绿明媚春景,段星执脸上那点笑意又一点点淡了下去。
他在殿中发自本心地不愿如实告知,意味着他仍旧未曾完全放下。
否则...如何还会考虑再临大照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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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转瞬即逝,正值休沐,他这日照常踏入寝宫准备练会儿剑,蓦然发觉剑旁用来摆放呆呆的木盒空空荡荡,内里的猫不知所踪。
“呆呆,醒了?”
他取过木盒,在室内张望了一圈,没见到半个影子。
难不成醒来之后就直接走了?见他始终不愿绑定,心灰意冷下重新找人倒也不奇怪。
但按照那只猫的性格...就算要离开,应当也会过来告个别。
段星执边思索着边踏出门外,正好撞见负责花圃的宫女顺势向他行了一礼,随后盯着手中那空荡荡的木盒看了眼,一副欲言又止之态。
他福至心灵,忽地问道:“你可曾见过这盒子里放着的...猫?”
“...是那只黑色的死猫吗?”
段星执:“......嗯。”
姑且是死着。
“现在在花园里。”
段星执:“......?它跑去花园干什么?”
难不成是去花园找他?但他记得呆呆能感应到他的位置。
“跑...?” 宫女愣了愣,“死猫如何跑...”
段星执:“那你说在花园是何意?”
“...我们奉太后娘娘之命,将它埋去了后花园。前段时间太后过来找您,正好看见桌上一幕,既是黑猫又无气息,实在不详,便命我们将它埋了。”
段星执:“......?”
第16章
见人神色有异,宫女慌张跪地:“您虽交代过不让我们乱动,但太后娘娘之命亦不敢违抗,她之言让我等照办,事后会亲自同您说一声。”
“先起来。” 段星执将人唤起,面上喜怒难辨,大步朝花园走去,“埋在哪个位置?”
-
“放得好好的,母后怎么突然想将它埋了?”
“太后娘娘说,死物放在起居之所,实为不祥。您最近看着精神不振,又时常走神,或许便是受了这东西影响。才特意嘱咐我们悄悄的,然后替换只仿制的假猫进去,只是工匠还没来得及将新的放进去...”
侍女倒豆子般将始末全说了出来,实际就算今日陛下未曾发觉,她们也会找个机会多暗示几番。太后和皇帝之间,究竟谁才掌握着生杀大权她们自是心如明镜。
段星执:“......”
他最近的确有些心不在焉,夜深人静时,频频梦见大照那些遥远的经历。
母后的想法实际很容易猜到,大抵以为他中了什么巫蛊之术,索性先下手为强,将这古怪的黑色死猫埋下再说。
以免他还受着“咒术”的影响。
早知道他该将猫放隐蔽些。
不过照宫女所说才埋下不久,而且呆呆本就不是寻常猫,立刻再挖出来应该也来得及。
段星执站在桃树下,看着侍从动作飞快铲土,由于才盖上不久,挖开也相当轻松,没一会儿便见着一抹焦黑色。
他刚准备命人将猫拖回盒子里,就见众目睽睽之下,长长的黑耳朵猛然抖了抖,场上顿时一片惊慌。
“这这这...”
“这猫是活的!!我埋下时分明...分明...”
“诈尸了!!”
段星执:“......” 醒的可真是时候。
“都退下。”
“可您一人在这儿...”
一旁的近侍和宫女还有些犹豫。
段星执蹲下身自顾用手拨了拨耳朵上盖着的土,冷淡重复了一遍:“退下。”
“是。”
众人顿时逃也似的做鸟兽散。
-
躺在土里的呆呆这会儿又没了动静,等了许久,就在段星执险些要以为刚才那一幕是错觉时,长长的耳朵倏然竖了起来。
“呆呆?醒了吗?”
猫耳朵拍了拍脸颊,那是平时呆呆最喜欢做的一个动作。他将猫抱起放回木盒里,正准备先带回去再观察,焦毛猫倏然睁开眼,整只从盒子里弹了起来。
“星星啊啊啊啊我没死!!!痛死了哇哇哇呜呜!!!诅咒坏天道!!!”
段星执:。
看来他提前支开所有人,的确是个相当明智的决定。
-
不再受屠城影响的猫恢复了本性,确认已经回来后,又开始缠着他绑定。
段星执坐在书桌前,不紧不慢批阅奏折:“先前一心要回来的人不是你吗?现在不怕了?”
呆呆耿直点头:“不怕!”
“以大照那种世道,惨如屠城之事只会更多,届时你再被影响怎么办?继续拉着我回来?” 段星执放下笔,抬眸直直望向蹲在桌边缘的猫,“朕没空陪你一直玩下去。”
“我...” 鲜少面对人如此冰冷的语气,呆呆愣了愣,“我没有想玩...”
“可你如今的所行所止,分明都受到大照百姓的影响。想活下去,便祈求有人平乱。因为恐惧,便祈求逃离。倘若有朝一日,主导你的意念的变成了怨恨呢。”
“怨恨世道不公,怨恨朝廷无能,怨恨乱军残暴,届时你又待如何?”
“就此心灰意冷放弃平乱,还是不顾一切,干脆以杀止杀?”
呆呆垂下脑袋,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段星执站起身,看着眼前这位年幼的“神”,语调平静:“我且问你,届时我想做的事若与你的苍生百姓所想相悖,你会想杀了我吗?”
他不敢保证永远控制得了这个不定数。
“怎么会...”
“我的任务...只是平乱,你才不会乱杀无辜...”
段星执轻轻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话问得有些咄咄逼人。按照呆呆的性格,或许大概率只会缠着他抱怨一通。否则在元津城时,他们就生出了巨大分歧。
但在彻底解决呆呆受到操控的这点隐患之前,他不会考虑绑定之事。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于叛军而言,他们所做之事亦只是为了成功推翻朝廷。”
千百年来,为民者大多只求一个安稳度日。他不过走了三座城,遇上面黄肌瘦的流民数不胜数。临时宫邸和相府之中却仍是镶金嵌玉,奢靡无度。
此番情境,能逼得百姓揭竿而起,可见当朝之腐败。都城被破,实在不冤。
站在朝廷和元津城百姓立场,叛军自然残暴不仁滥杀无辜。
但若有朝一日他为攻城者呢,呆呆再对敌方万千将士心生怜悯,或许将带来灭顶之灾。
所谓盛世,从来都是累累白骨铸就而成。仁者固然可安天下,但也需有度,并非一味怜悯。
“...我明白了...”
段星执静静看着眼前的猫坐了一会儿,而后两只爪子大力将胸前挂着的白色石头扯了下来递来眼前。
“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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