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轮椅上机关数十处,别乱碰,你好奇不如直接问我。” 越翎章垂眼直直望着地面,安静半晌,又抬眸不解道,“你不是内力尽失?”
“谁跟你说的?我如今不过是不能轻易动武,五感反应俱在。又不是同什么绝顶高手对战,拦下区区一枚暗器而已,顺手的事。”
他本就猜测这东西是某种机关,毕竟看做工形态和当初在陈府误闯伏羲堂时见到的墙上机关弩像极,只是缩小了数倍。自然不会毫无防备上手触碰。只是防了暗器,一时没留心这小子好心办坏事。
越翎章鼻翼微动,不由自主往前凑了凑:“...我...”
“见过侯爷。”
身后蓦然传来几名侍女问安声打断两人交谈,个个俱是低眉垂目不敢多言。
段星执回眸看了眼,才反应过来两人如今姿势有多暧昧,静默片刻,当即搭上人肩膀准备起身站好。
而后像是突然察觉了什么,动作微顿,转头看了眼依然端正坐着看似一派闲适悠然望着侍女方向的人。末了,轻轻扬唇了然一笑。
越翎章迅速抬手挥退几人,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头看向前方站定的人。
“可以走了么?” 段星执这回脚步放慢不少迁就着轮椅的速度,边走边侧目,目光在那架通体泛着金属光泽的轮椅上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忽的开口,“我能问问,这机关椅是何人所制?”
“恩师花融道人早些年亲手打造赠与。”
“我对这些机关铸造术很是感兴趣,若是有机会...能否为我引见一番?”
“倒不是我不愿,” 越翎章摇摇头,“但我也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段星执:“没有找到她的办法吗?”
越翎章依旧摇头:“没有,师父向来来无影去无踪,来历一直是个谜。这么多年过来我和师弟也就只清楚她的名字,其余的一无所知。自从前几年我们初学有所成之后便鲜少见到她老人家影子了,最近一次还是在三年前。”
“而且...” 越翎章顿了顿,“师父她似乎不太待见我们,所以哪怕就算在,我也不一定请得动她。”
更具体地形容,应该是厌恶。他曾不止一次在被教导时见到那双眼中毫不掩饰的憎恨与厌恶,说不清是针对他还是萧玄霁,亦或者二人皆有。
但除却这个,以及比起寻常师徒间更为严苛紧绷的相处氛围,便和真正师徒无异,仍是尽心尽力教导他们。
时至今日他也不明缘由,他尝试询问过,只得来一句毫不留情的斥骂。
“看来近日是无缘见面了,” 段星执不甚在意笑笑,视线不动声色锁住人眼睛,“你可听闻过烨国这个地方?”
“烨国?” 越翎章皱了皱眉思索良久,“大照如今已探知的疆土上,无论异邦或是臣属,都没有这个王朝,你从哪儿听到的?”
“这样么,茶楼酒肆间听人提起关于这地方的故事,有些好奇所以问问,看来只是说书人的胡编乱造。”
“什么故事?”
段星执与人对视少顷,很快敛下眉眼。看越翎章的反应,应当的确不知道这个地方。
“还能有什么,无非是坊间最爱听的那些儿女情长恩怨纠葛,不过这说书先生引入了些怪力乱神,” 他收回视线,继续随口编故事,“似乎说的是某段分分合合的复杂感情,其中一位主角就来自于这位置飘忽不定的烨国,像是传闻中的蓬莱仙山,让我好奇了许久。”
“...你居然会信这个?”
“信与不信只在一念之间,有什么奇怪的?”
他仿佛意有所指轻声念叨了一句,随即站在岔路口执扇指了指右边,“往这边吗?”
“说的也是。” 轮椅慢悠悠越过人,转向折扇指的方向,“嗯。”
-
常豫阁内部呈圆拱形,中心是一张直径三丈有余的平坦圆台,四周堆满了数不清的书册。
越翎章又恢复成了那副没骨头的懒散模样斜倚在轮椅上,指着正对面排列得满满当当的书柜道:“从上数第二层,你右手边的那位置,往左起第六本书是解除暗门第一道锁。”
“这本?”
“不是,再过去三...四本?”
“这里面什么也没有。”
“那往左三本呢?”
“还是空的。”
“...或许下面一层?”
依旧空空荡荡。
段星执面无表情将那本蓝色经书塞了回去,心平气和回眸:“越翎章,你耍我玩呢?”
越翎章下意识举起双手讪笑一声:“别生气别生气,主要是好多年没来了,这阁中机关具体位置记得实在有些模糊。”
半晌,见人收回视线,这才恍然回神般愣愣放下手。
他也说不上为何面对这样一句平平淡淡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的反问油然而生出一丝敬俱之意。明明承袭爵位多年,早已习惯了他人的讨好谄媚之姿。哪怕这人一直从容不迫同他以平辈之礼相处,他也从未想太多,只当人生性洒脱不拘小节。
直到刚才那瞬间,敛尽所有情绪的质问甚至让人下意识忽略那张精致过分的面孔和如今分明受制于人的摄魂处境,几乎本能地向其低服顺从。
他已经很多年不曾从另外一个人身上察觉这种隐而不发的无形压迫感,波澜不惊下暗藏雷霆震慑。
至少符至榆不能,萧玄霁亦不能。
段星执的背景,早在带进侯府前就查了个一清二楚,包括钟家替人新伪造的身份。可这番气度绝非寻常商贾之家能养成,倒更像是习惯掌控生杀大权的久居高位者。
越翎章凝眉静静盯着前方背影陷入沉思,他似乎只在很多年前进宫时,在那位在外戎马半生最后因病痛缠身退位静养的老皇帝身上见过如出一辙的气场。
哪怕行至暮年慈眉善目对待他们相当和蔼,征战多年的肃杀之气仍让人不自觉生惧。浑然天成似是与生俱来,绝非刻意所能掩藏。
“你到底...” 是谁...
越翎章轻声喃喃,蓦然被人打断神思。
“难不成要一本本找过去?” 段星执扫了周围一圈密密麻麻的书册随手抽出一本翻了翻,“真要这样的话,明日天亮前能找出第一道机关吗?”
“不至于。” 越翎章笑了笑,很快收起所有思绪操控轮椅慢慢晃去人身边抬头张望,“虽说有些记不清具体位置,但大致方向没忘,在我圈出的一小块地方仔细找找,最多也就多花费半个时辰。你继续找找刚才那附近,我找下面这一块。”
第76章
泛黄的巨幅羊皮纸被平铺在地上,段星执从书柜角落随手抽了根细竹竿轻轻划过图上线条,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浦阳城这般详细直观的地形图。
如果日后他想攻城,纵然茕谷关难以轻易越过,但有了这图,便可派人潜入城中弄出些小动作,足以将城内搅得天翻地覆最大程度削弱从内部天鹰骑战力。
“你怎么会有这张图?”
“你去观星台到底想干什么?”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出声。
越翎章一个深居简出从不过问朝堂的闲散王侯,身怀都城详况图,若是被旁人察觉,怕不是顷刻便被重兵围府围府定下重罪。
越翎章撑着下颚笑道:“这东西出现在军营以外的地方,自然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星执想告发我吗?”
段星执悠悠出声:“你与萧玄霁师出同门,又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出卖你。”
只是...他的立场绝不会永恒不变,日后当真会辜负这份信任也说不定。竹竿一端缓慢划过自崖山划至禁宫,他偏过头,目光轻若鸿羽停留在人身上一瞬。
如若真有需要权衡利弊的那一天,这些于他有所帮助却又不得不成为弃子之人,他也只能尽己所能全其一个善终。
“所以只是看在师弟的面子上才选择维护我?这么说本侯可就伤心了。”
段星执根本懒得搭理,自顾点了点图纸:“观星台是在哪个位置?有什么方法神不知鬼不觉潜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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