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一次吃几颗?”
“不知道,一把。”柯屿思考了一下,“五六七八颗吧。”
每次都是匆匆一吞,做贼一般心虚,谁还记得这么清楚。
“戒断会很痛苦。”
柯屿点点头,出声:“我知道。”
不是没经历过。无数次经过药店,总想着吃一粒、就吃一粒就好。在片场落寞受挫时,脑子里如同有个靡菲斯特在暗语:吃一粒吧,吃一粒就拨云见日,心盲症是病,有病吃药天经地义。与心理上的依赖比起来,身体上的煎熬如蚁噬、头脑里的昏胀如末日也都不值一提了。
“如果再瞒着我吃——”
“不会。”柯屿飞速地说,“如果再瞒着你吃药,你就离开我。”
商陆:“……”
真是好气又好笑,他沉声问:“到底是在惩罚你,还是惩罚我?”
柯屿绕了一下才明白,心里未免甜了一下,又嫌他得理不饶人,耐心告罄冷冷地负气,语气却悠然:“不是惩罚我,难道是惩罚你?你不是已经决定离开我,将来好去拍别人了吗?追过来干什么?”
商陆懒得跟他废话,一把将人的托抱而起。柯屿倒抽一口气,两臂下意识圈住他——“你干什么!”
“你再叫大声点,最好把明叔秦姨都吵醒。”
砰地被扔上床。他喜欢的床真他妈硬,摔得人头晕眼花,在黑夜里硬生生看到了金星乱闪。柯屿捂住脑袋,刚起一点身就被商陆轻易又霸道地一把推了下去。
靠。
商陆反手剥掉T恤,兜头扔在了柯屿头上。铺天盖地的都是他的气息,柯屿一把扯走,“——你什么啊!——唔……”人被对方屈膝压住,身体沉甸甸紧密贴合,商陆扣住他攥着自己睡衣的手腕,唇灼热地封了上去。
面上如何倔强是一回事,柯屿只知道被吻住的那一瞬间他差点疯了。
在他掌下贲张的脊背拥有最完美有力的又漂亮的肌群,他用力抚着,不知道是将自己迎向他,还是将他更深地压向自己。
被穿刺的疼痛无比真实地确认了他对商陆的接纳,如同海上的孤岛也就此真实地接纳了它坚实、辽阔的陆地。
柯屿张嘴咬住他的肩头,听到商陆一声性感已极的闷哼。
“你属狗的?”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被压在身下的柯屿,用力在昏暗中分辨他脸上的痛苦,抑或欢愉。
“下次要是再敢跟我冷战……”
威胁的话只说到一半,剩余半句说不出口了,尾音和身体一样在颤栗,柯屿认命地闭上眼,从被折磨得绯红的眼泪划下生理性的泪水。
啪。
灯光大盛,眼上被盖住一双手。
商陆盖着他的眼睛,唇在柯屿脸侧唇角一下一下地亲吻,身体停止动作,像只是单纯地确认自己在被他接纳。过了会儿,他移开手,看到柯屿紧闭的浓黑眼睫轻轻一颤,而后睁开了眼。
商陆的指腹描摹着他如诗如画的眉眼,从眉心到眉峰,从眉峰到苍白的眼皮,从绯红的眼尾到发着烧的腮和脸颊,描过他的鼻梁,划过他的鼻尖,从微深的人中轻轻摩挲,捻上他饱满上翘的唇珠,流连在他被自己吻到靡艳的下唇,轻轻掐住他的下巴。
“让我看着你。”
商陆哑声说。
柯屿抬起手指,若有似无地触碰上他的喉结,“再说一遍。”
商陆垂眸敛目,有无限的温存和深沉,“我爱你。”
声音从盛着心脏的心口共鸣,从被柯屿指尖触碰的喉头共振。
于是这份爱意他不仅看见了,听见了,也切实地触摸到了。
·
翌日破天荒地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
作为两个极度自律的人,简直丢人。
两人睡觉老实,怎么搂着入睡就怎么搂着醒来,柯屿枕着商陆臂弯睡了一宿,醒来先问:“今天放假了?”
商陆眉间蹙着,没应声。
累够呛。
“是这几天忙完了吗?”柯屿拉拉他手指。
商陆:“……shit.”
抽出手臂翻身下床,柯屿还没反应过来,淋浴间里花洒已经打开了。
柯屿套上睡衣。商陆向来会帮他做好清理,他简单洗漱完出去,明叔久在餐厅候着,体贴地问询:“早上好,早餐喝粥怎么样?”
幸而餐椅原本就是软垫真皮的,否则明叔再心照不宣地给他屁股下加一块垫子,那他就别见人了。
商陆出来时还带着一身水汽,简单套了件黑T恤,头发半干,一边走一边架上金丝眼镜。
明叔朗朗吟诗一首:“春宵苦短日高起……”
商陆:“……回家养老吧你。”
他坐吃早餐时仍开着iPad,掩在眼镜后的双眸专注,柯屿一边小口喝粥一边问:“你到底在忙什么?”
“忙着复习你。”
商陆头未抬,错过了柯屿的症愣。
“什么意思?”
商陆看了眼这份浩瀚的电子笔记,已经厚达四百多页,全彩带视频、截图、剧本和彩笔文字批注。
是时候了。
“我看了你在「坠落」、「无聊」和「偏门」里所有的表演片段,更早的因为时隔已久,题材也有区别,一是不具备参考性二是时间有限,所以暂时搁置不理。”
柯屿站起身,倚站了商陆身边。
商陆往上滑了几屏,“太多了,之后从头跟你说。”
柯屿眼尖,发现里面不仅有他的表演,还是影史上相似的成片片段。他做了批注,与剧本原文对照,下面贴单独成段的花絮原片。
这是要用掘地三尺的觉悟和耐心,逐帧帧幕地找到柯屿的问题所在。
“我问唐琢要的,他很配合。”商陆摘下眼镜,还有心思调侃:“宝贝,你人缘不错。”
柯屿喃喃地问:“你这两周,就在忙这个?”
“嗯。”商陆沉吟着,“下午需要跟聂锦华通个电话,还剩两天时间不够,剧组复工再推迟一星期。”
柯屿愕然:“为什么?”
“这只是第一步,之后需要你跟我一起复盘,演得好的,为什么演得好,是靠药物刺激还是自己领悟,是戏份本身有什么独到之处,还是镜头的讲究,要一点点分析,只有这样才能找到适合你的表演和拍摄模式。”
“你……你冷静一下。”柯屿心里乱糟糟地说。他没做过幕后,但也知道剧组有多烧钱,尤其是在澳门的戏份,布景、场租、设备、群演,根本就是个销金窟!
“我追加了六千万投资。”
“苏姨的替选呢?定了吗?”
“谈了程橙。”
“她答应了?她演技很好,态度也敬业。”
“嗯,她本来准备进组一个旅行综艺,赶在正式签约前说服了她。”商陆坐着,将站着的柯屿揽进怀里,“是托你的面子,你知不知道?”
他显然是看出了柯屿的怔忪与复杂神色,因而语气亲昵近乎于哄,“程橙说,她是冲着跟你二搭来的,她很认可你。”
柯屿勉强勾了勾唇。
换演员、戏份重拍、又为了他停工了三周——不,苏姨的戏份重拍也是因为他。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主演,苏慧珍不会闹这一出,就算闹这一出,商陆也未必会换了她。
命运还真是不给他好脸色。他预料了自己要拖后腿,就真的让他拖后腿。
“不要想这么多,”商陆看穿他的心思,“柯屿,你只是原因之一,不是全部,我有我的考量和我的艺术理念。钱既然在这里可以买到艺术的纯粹性,我不缺钱,为什么不买?六千万不算什么,将来上映,也许就翻倍赚回来了,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赚?”
商陆漫不经心道:“因为我命好。”
柯屿无从反驳,商陆笑出声来,神情温柔下来:“因为是我导的,是你演的,只要你好好演,我们就不会输。柯屿,你愿意用你所有的天赋、努力好好演吗?看了几千部电影,做足了七年的准备,你愿意为了你自己、为了叶森这个角色、为了栗山和那些相信你、支持你的影迷、前辈、老师,不吃药、不妄自菲薄地,好好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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