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不会。”商陆闭起眼睛,提醒他:“该上药了。”
柯屿这才把丝帕接下,又用冷水浸了数次,取出药膏给商陆仔细涂抹。药膏清凉,有青草味,被柯屿的指腹推着在商陆的脊背上游走,继而温润地化开。
商陆要花上所有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自己身体深处的战栗。
他最开始曾为自己对柯屿的欲望挣扎过、唾弃过,试图为自己的喜欢找到更深层次的动机,但他现在学乖了,承认自己最初就是被柯屿的样貌又被他的身体吸引,想深深地侵犯他、占有他。
“还记得我小时候给你写信吗?”
“嗯,”柯屿的气息在笑中很好听,“怎么可能忘记?”
“我给你写信,你不回我,我一封接一封地写,小温问我,为什么这么执着,也许你收到信了,只是根本不想理我。”
柯屿做贼心虚,只能沉默着不说话。
商陆并未察觉,下巴垫在手臂上,自顾自地说:“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你跟我拉过勾,不会不理我的,所以每周都很坚持。”
“然后呢?”
“小温问我,就这么喜欢柯屿哥哥吗?我说是一见钟情。”
他是后背对着柯屿,所以看不到柯屿的欲言又止,也看不到他发烫的耳垂。
“刚才你女朋友——前女友问我,为什么和你关系这么好,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但我觉得,那时候小,说的答案或许就是真正的答案。只是我妈他们都笑疯了,觉得我在乱用成语。”
“我知道你的意思。”
商陆无声地笑了笑:“你不知道。”
也许有一天会知道,也许也永远都不会知道。
商陆心里有一条自己的界限,如果十八岁之前,柯屿又交往了女朋友,那他就算了,给柯屿一辈子最好的东西和最好的保护,让他的妻儿都过上最优渥的生活,绝不越雷池一步。老家的那片荔枝林、南山岛色素味的黄色汽水、一百二十三封邮件,就是他这辈子和柯屿的全部。
药膏涂完了,柯屿旋紧盖子:“对不起你,分个手反而让你受伤。”
商陆哼笑了一声,“你傻吧,这点伤,还不如你那时候不给我回信来得重。”
柯屿被噎了一下,心虚气短地说:“别翻我旧账。”
其实真的要翻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信都存在老家的书架上,一封封都很完好,柯屿有时候还会偶然翻阅,看着商陆那时候一笔一画端正的字迹,和稚气生疏的语文作文般的措辞,总是忍俊不禁。
只不过,要是商陆问起他为什么明明接收到了,却不回信,他要怎么回答呢?
·
法国的春夏常发生些浪漫的事,但对学生来说却不尽然。柯屿只留学一年,开了春便相当于进入了倒计时,商陆也在全力备考,他原本准备的材料都是油画系的,临时决定申请导演系,因而原本计划统统需要改道,只有裴枝和,他早就被顶级音乐学院录取,每天除了练琴别无他想。
不过在某次比赛回来后,裴枝和整个人的状态显然就不太对了,经常对着虚空发呆,无论看到商陆亦或是柯屿,都有点欲言又止的感觉,神色也很不得劲。
可能还是觉得柯屿比较成熟,能给予他成年人的安全感,裴枝和最终在两人之间选定了柯屿当他的受害人。
柯屿见他煞有介事的样子,配合地锁上pad,合上书页,手里转着支笔:“说吧。”
裴枝和支支吾吾,涨得脸红。
“你昨晚上尿床了?”
“我十五了!”
“谈恋爱了?”
裴枝和脸色一变,“你不要血口喷人!”缓了缓,左顾右盼一下,发现商陆和明叔都不在,怀着阴晴不定的脸色说:“上次比赛,看到很敬仰的教授和竞争团的首席在洗手间里接吻。”
柯屿没反应过来,“潜规则?”
“丢啊,”裴枝和骂脏话,“是两个男的!男的!男的在接吻!”
他憋了能有半个月了,此时此刻终于爆发了出来,不由得整个人都舒畅了起来,大口舒着气的同时手在心口抚着:“憋死我了!”
柯屿对俩男的接吻没兴趣,反倒对裴枝和这么大的反应觉得很好奇:“你们学艺术的,不是应该见怪不怪了吗?你这么大惊小怪,师兄弟会不会觉得你很没见识?”
裴枝和最好逗,立刻昂扬地一甩头,哼了一声:“这样低俗的见识,不要也罢!”又面色慎重地说:“提琴手该比拼的是天赋和刻苦,是sense,而不是这种见识。”
柯屿也喜欢听他拉琴,虽然他不如商陆有极高的鉴赏力,但知道枝和的曲子轻盈又充沛,好像一个湖盛满了最澄澈的湖水,因而可以倒映出世间万般情感。他安慰裴枝和:“既然你自己都知道这个道理,那就更不用为此走神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裴枝和回忆着,描述起来:“教授很瘦,友方首席很高,天赋比我差点儿……跑题了,教授在洗手台上压着他呢,看到我进去,我们三个全部都愣住了,像三只呆头鹅,”他问柯屿,“我是不是不应该看这么久?教授是不是被我吓到了?我已经逃了他三节鉴赏课了,我可能要留级了。”
“不至于。”
“他是下面那个呢。”裴枝和比了个手势和姿势,“虽然是他压着友方首席,而且年纪也比他大,但是友方首席骂他,问他是不是屁股痒。”
柯屿:“……”
那是得挂门课意思一下。
裴枝和忧愁啊:“我不是不接受同性恋,但是我也接受不了,我知道这是天性自然的,但是我就是排斥,觉得不正确,但是搞艺术,这么狭隘是不行的。我们还有好多学长为了搞艺术专门去搞同性恋呢,那种是傻逼。”
都怪商陆冬假时先回来陪柯屿了,裴枝和自己去北京找一老前辈切磋几天,琴技是进步了,口音也歪了,目前正用一口粤普口音拗北京腔,还觉得自己特别地道。
“你觉得呢,小屿哥哥?”
“我觉得啊……”柯屿被这么一问,不得不正视着思考起来,毕竟小枝和都睡不着觉了,一天天晚上对着月亮拉琴,把整个别墅的人都给搞抑郁了。他正想为人师表一下,冷不丁听到裴枝和问出了后半句:“你们gay都喜欢在洗手间玩儿吗?”
你、们、gay。
都、喜、欢。
洗、手、间。
玩儿。
信息量太大,柯屿好像迎面被铅球哐哐砸过,整个人都懵住了,“等等——”他抬了下手,“我什么时候成gay了?”
“你不是吗?”
“我不是有女朋友吗?”
“你不是分手了吗?”
“我……”柯屿张了张唇,“分手了也可以再谈。”
“你不是在谈着吗?”
柯屿:“?”这回不是铅球,是卡车直接碾压过去了,柯屿脑袋和眼神都搅和成了一团不可思议的浆糊:“……我跟谁谈着呢?”
裴枝和认认真真、理所当然、稀奇古怪地说:“当然是商陆啊!”
啪,笔给断了。
柯屿手里攥着断成两截的笔,人也差不多快原地去了。
枝和的眼神很得意:“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们还一起瞒我。”
柯屿按着桌子缓缓起身,“听我说,”他见了阎王一样的语气,气死沉沉又不得不自证清白:“……听我说,我和你陆陆哥哥两人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误会了,我有前女友,他也有喜欢的人,我们都是直的。”
枝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太高兴:“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十五岁了,商陆都喜欢你喜欢成这样了,”他老成地拍了拍柯屿的肩膀:“虽然你比他大了五岁,但是没关系,我可以保证,他特别爱你。”
柯屿思路不是自己的了,被裴枝和带歪了,他吞咽了一下,眼眸垂瞥下:“他喜欢我喜欢成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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